但周周想，不能让他死那么干脆，得让他慢慢死去，让他死得连世界的东南西北都混乱去。
　　周周这一想，心里莫名兴奋。
　　195
　　周芳出庭的那天周周没去。
　　原因只有一个，罗林欠了一个香港老板几万块钱，要是还不起当晚就要罗林的手。

　　罗林急了，逼周周去陪睡。
　　周周不想去，罗林说要是不去就叫人在监狱把周芳给弄掉。
　　周周怕了。
　　于是周芳出庭那天周周没出现。
　　第二天，罗林回来说，周芳被判了无期。

　　周周是在第二天见到周芳，周芳很精神，如负重释后的精神。
　　见到周芳，周芳第一句话就说：“我知道你昨天没来。”
　　周周低头。
　　周芳说，我没为自己辩解，我有罪。
　　周周似乎没什么心思听这些，等周芳叙述完这些庭上的感受，她才开口说：“家，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对家，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感觉？”

　　周芳一时间无言以对，目光显得呆滞。
　　周周显得很平静，像是在读谁的文章一样，力求一次过，完事了，不管文章里故事的结局。
　　周芳说：“你变了。”
　　周周说自己没变，变的是每天的世界。
　　周芳笑了，说：“都变吧！最好天变为地，地变成天，下辈子不要把我们变成女人就行！”

　　周周凄然一笑，不说了，泪水扑簌滚落。
　　走之前，周芳又问周周：“有我的信吗？”
　　周周摇头。
　　周周说：“不知道，没看信箱。我没有看信箱的习惯。”
　　周芳说：“要是你看到我的信能帮我回吗？把你当作我来回这封信。”
　　周周有点震惊，同时也有点愤怒。
　　什么叫把你当成我？难道自己跟周芳一样了？一个档次了？

　　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周周想。
　　周周想站起来，想吐口水给周芳然后冷漠地离开。
　　可是，周芳说：“如果你收到信，如果你想知道这个事情，你去找美玲，她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你要答应我，千万要答应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下去。”
　　周周要站起来的动作这会又强硬摁了下去，周芳并没有发现周周的举动。
　　周芳说完，泪水就掉个不停。

　　周周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已经禁不住了。
　　196
　　周周接客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也不记得。
　　应该是见周芳后。
　　或者不是见周芳后，应该是见周芳前，从房地产老板松哥开始。
　　这个开始，周周断断续续记录了些文字。
　　197
　　X年X月X日
　　今天，他叫我去见一个老板，我不想去，他说，不去也可以，把你吃的粉都还我。我当然找不到粉还给他。我就去了。
　　那老板是个老头，我想他的孙子孙女都和我一样大了。是个浑身没劲的老头，爬在我身上叫我恶心，我巴不得将他砍个稀巴烂。可是我不能，我一定要忍。
　　做完那事，他给我二百块钱。回到家，他把钱拿走了，我知道他又去场子里混了。这种日子，我真不知道要忍多久。
　　198

　　X年X月X日
　　一天不出门，我感觉下面有点痒，不是很舒服，我对他说今晚我要休息，他说行，伺候完我了可以休息。其实我也不怕他，有多少能耐他自己清楚，和别的老头没什么两样。可是我想不到，他吃了药，我可以说，他把我弄得死去活来，还拿皮带抽我。
　　现在手上，腿上，背上，屁股上都是伤痕。我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死。难道我是自找的吗？我为什么这么犯贱！我恨，我恨，我恨，恨所有的男人！恨所有的女人。为什么女人没把他的男人管好，为什么男人都像禽兽？
　　199
　　X年X月X日

　　他说不逼我了，说我愿意去见哪个就见哪个。只要我愿意，可以去旅游，去干吗都行。我那时候就不相信他，不相信也没用，他放个屁你还得说是香的。
　　今晚，他拿棍子抽我，把我轰出门，我不化妆，他找个姐妹给我化。我是死跟他抵抗，我凭什么听他的，他是我的谁？他是我仇人！后来，我不得不去，他把我拉到街上，说要是我不去，今晚没有几百块钱回来，就当街把我的裤子扒了套在我的头上。我知道他说到也敢做到。接完那个客人我很累，那客人简直不是人，叫我舔他的XX，叫我用XX套他的脚趾头。我不干，他就拿刀子要捅我，他说他是个杀人犯，多杀一个也不怕。后来，我照做了，服侍他到三点多，足足五个多小时，结帐的时候他只给我五十块钱。我说钱少了，他就给我拳头，我不怕他，我说你不给我就叫。他怕了，又塞给我两百。

　　回到家，所有的钱他又拿去。给我两包粉，说今天受伤多奖励给我的。
　　200
　　X年X月X日
　　昨天晚上一个姐妹跟我说，美明在市里面的一个监狱，这些是美玲亲口对她说的。今天我偷偷买东西，打算要去看美明，没出门就撞见他。他二话没说，扯我的头发，拿我的头往墙上摔。我手上死死抱住给美明带的营养品，他怎么打我都不叫了，也不动。我想，他再打也不会把我打死，没有我谁给他赚钱？
　　但是我错了，他打累了就抢我的东西，抢完了他就走。到现在，我一天都没吃东西，我不知道我能这样空肚子能挨多久。我去跟谁说？我要怎么说？我想报警，但我能吗？他丨警丨察局有关系，报了还不是把自己弄进去？我忍，我忍，我忍！•••••••••
　　201

　　周周是在罗林发酒疯打她后发现门口有一封信。
　　信是从山区里寄来的，信封上写周芳的名字。
　　周周这才想到那天周芳说过信的事情。
　　周周打开信封，抖出一张信笺。
　　信笺上写着工工整整的钢笔字。

　　周周忍不住读了这封信。
　　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周妈妈：
　　您好。
　　在这里，我预先祝愿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周妈妈，您放心，我家一切都好，谢谢您关心我们。
　　在这学期我改掉了以前的陋习，学习已经进步了很多，常常还得到老师的夸奖。记得开始我的数学成绩才得二十分，语文成绩得五十分，现在我的成绩已经是全班前十名，平均分九十。周妈妈，您放心，我会考好中考的，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但是，周妈妈，我很担心我奶奶，她前段时间腿折的事情我跟您说了，您寄来的钱也拿去看医生，可是医生说要住院，奶奶却不肯，说这钱拿来给我做学费用的。周妈妈，我看到奶奶这样子，我真的没有心思去学习，我害怕奶奶出什么事情。您要知道我就奶奶这个亲人了。

　　周妈妈您放心，我会劝奶奶去看医生，我也会好好学习。对了，周周姐姐还好吗？您说等有空了她要来看我们，她什么时候来呢？我真的好期待姐姐和您一起来，我奶奶说了，过不久等你们来，我们家留的山楂肉末可以拿出来吃了，很好吃哦！奶奶说，这东西可以安神，还可以保持青春。到时候，您来了全给您带回去吃。
　　周妈妈，我要自习了，信就给您写到这里，以后有时间我会多写一点。
　　安安再祝福您身体健康！
　　X年X月X日
　　安安

　　周周读完信，泪水哗啦哗啦的掉。
　　接着，周周记起门口的邮箱，便急忙出去打开邮箱。
　　邮箱里塞满了信。
　　都是给周芳的。
　　周周一封封打开，一封封去读。
　　从这些信，周周知道周芳平日里去寄钱寄衣服全是给这些穷学生，那段时间和罗林闹矛盾，就是因为她去邮局寄钱后来给他发现了。
　　写最多信的是一个叫安安的山区孩子。

　　而周芳所帮助的这些孩子就有七个。分别读小学初中高中，还有一个读大学。
　　周周震动了，可是更震动的是另一封信。
　　这封信内容是这样的：
　　妈妈：
　　这次我写这封信，我想告诉你，我还是恨你。他们说你丢我的时候是哭的，这点上我比较感动，可是当我从他们口中知道你是做那个的，我感到羞耻。我怎么会有一个做那种事情的妈！我妈为什么要丢弃我！而我却比不上一个女孩，能留在你身边的姐姐。
　　我现在叫你妈妈，因为你生我。出了门，我可以告诉你，你就是一堆屎，谁踩了，吐你口水，谁骂你都与我无关。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受尽了别人的嘲笑，受尽别人的挤兑，我曾经想到死。要不是现在的爸爸妈妈对我好，我死上千回百回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