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村里一大帮人赶到河边,二十几个人跳进河里搜寻,忙活了半个多小时,竟然一无所获。青河并不宽,只有六、七米的样子,说得上是窄,二三十个人,再加上整整半小时,等于是把青河的这一段从头到尾刮了四五遍,可石旭就好像从来没有下过水一样,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期:2011-11-8 13:59:00
巫村·雾失楼台 二、第一次死亡(2)
我们无可奈何地游上岸,我心里一阵绞痛,默然半晌,忽然对着河面叫喊:“石旭你个混蛋,快给老子滚出来啊!”声音撞上远处的高山,原封不动地荡回来,在山谷中萦绕不休。
我很清晰地感觉到几滴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自鼻角溜下来,落进我张大的嘴巴里。积极是这个馊主意的发起者,这时他追悔万分,我扭过头,见他正跪在岸上,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咱们七个人是两年的同班同学,虽然积极经常笑石旭愣瓜,笑他脸上的黑印,但当这个呆子真正离我们而去时,积极这混球也掩饰不住他心中善良柔软的一面。其实人都是善良的,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石旭就这样没了。
这一夜我睡不着,偷偷跑到青河边上坐着发呆,望望天上的月亮,看看远处大山的轮廓。不多久其他五个人也都来了,积极和上进各提了一罐酒,远远地就说:“蛮牛,出来也不叫上我们。”我干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们挨着坐下,一人一口地抱着罐子喝。连张梅平时都不喝酒的,传到她手上时,想也不想,仰头就是一口。月光洒在青河上,我捡起石子扔出去,砸破平静的水面,月亮碎成稀烂,反射过来的波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一荡一荡。
这时,姜汝明说话了:“我……我觉得……这个村子有点鬼。”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是这句,我想到白天在水里的那种异样感觉,又捡起一个石子扔出去,附和说:“当然鬼。”
姜汝明惊奇地说:“你昨晚也看到啦?”
我一怔,转头问他:“看到什么了?”积极、上进、余志和张梅都把头扭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姜汝明,虽然月色昏暗,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日期:2011-11-9 11:05:00
姜汝明说:“昨晚半夜我起来解手,推开门就看见队长悄悄地走了出去。”姜汝明这小子自来都有半夜解手的习惯,我们都熟悉了。我问:“然后呢?”他说:“我有点好奇,就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看见他出了门,往村东口走,然后悄悄地推开王婆婆家的门,钻了进去。”
上进一下子就泄了气:“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晚上去找王婆婆嘛,肯定是有啥急事儿。”姜汝明着急地争辩:“不是不是。”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是?”他说:“队长没点油灯,是摸着黑走过去的。他要是真有啥急事儿,肯定要亮着灯走,这样可以走得快一些,用不着摸黑。而且那时夜半三更的,王婆婆家的灯却一直亮着,队长一敲门,门就开了,出来一个人,把队长让进去,然后朝外面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才关门进去了,好像要商议什么见不得人……”我接口说:“然后今天石旭没了,你就以为是队长他们干的,昨晚他去王婆婆家,就是商议这事?”姜汝明顿时一脸激动,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忍不住一阵苦笑,真他娘是个呆子。
上进不屑地说:“说你是生姜头你还真是生姜头,你也不想想,石旭是和咱们一起划水时淹死的,那个时候队长他们都割完稻子回去休息了,他们咋害的石旭?何况就在咱们眼皮底下,要把石旭拖进水底,还不被咱们瞧见?”姜汝明顿时语塞,没话可说了。
但我脑子里想起一些事情,忍不住再一次捡起石子扔进河里,轻轻地说:“我看石旭未必就是自个儿淹死的。”上进扭头看着我:“你该不会也跟着哪根筋歪了吧?”我说:“胡扯,我说的是真话。”然后我就把今天在水里的那种异样感觉说了出来。上进和我争辩:“那时你落在最后,肯定心里慌,胡思乱想,这是心理作用。你最后不还是追上来了嘛。”我摇摇头,我知道说出这种东西谁也不信,就连我自己都不大肯相信,我也宁肯相信这是心理上的错觉,但当时我的确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种油油的、腻腻的水感,像是要淹死一样的紧迫,全都是那么得真切,而且,当时我还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那是什么?我不禁有点后怕,要是当时我没奋力游上去,那淹死的会不会不是石旭,而是我呢?
我手中正捡起一块石子,想到这里,手忍不住捏紧,这颗石子终于没有扔出去。
日期:2011-11-9 11:22:00
巫村·雾失楼台 三、王婆婆家的发现(1)
村里死了个知青,队长会抽时间外出一趟,把情况报告给上头公社。但这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讲,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照常收稻子、割猪草。但此后的两天,每当我们干完活,都会跳进青河去搜寻一番。可奇怪的是,一直不见石旭的尸体浮上来。青河水流得非常缓慢,照理说不可能把一百多斤的东西冲走,但过了两天,尸体竟然还没浮上来,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三天一早,我们六个收拾好正准备下田去干活,队长突然闯进来。队长姓马,双名福田,是个五十岁年纪的小老头,个子不高,却精明干练,踏实淳朴,一身皮肤黑黝黝的,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他一进门就说:“今天上午都不出工了,到王婆婆家去看看,王二爷快不行了。”
我们一听都愣了愣,上进忍不住转头斜了姜汝明一眼,意思好像是说:“你看吧,队长夜里去王婆婆家,是看望王二爷的病去了。”我随口问:“前几天王二爷不还是好好的么?都坐在田埂上抽旱烟哩!”队长说:“都是老骨头架子,突然病这病那的,正常得很。不过这次看来是熬不住啦,快升天了。”我们都答应说马上就来。队长先赶过去了。
我们六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起去东口王婆婆家。积极又开张梅的玩笑:“张梅啊,你整天抱着这只猫,难不成它是你的仔?”张梅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积极问:“那你为什么整天抱着不放?”张梅说:“你男子八叉的,说了也不懂。”积极撮起嘴:“啧啧啧,道理还这么深!”几个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张梅说:“那是当然。”
去王婆婆家看望的人可真多,堵满了门口,不少人还挤在外头的空地上。我们只好在最外面的干泥地上蹲着等。
积极突然唉了一声,我扭头问他干什么,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感慨万千地说:“这人一来到世上,就沾满了霉运。我爹妈一辈子为革命奔走,为国家卖力,可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家斗得鼻青脸肿,连家都差点毁了。人要生活下去可真不容易,什么都要顾着,这个社会,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等到一切都搞好了,命也差不过到头了,像王二爷这样一死,拼了一辈子的东西,什么也带不走。你们说可悲不可悲?”我心里暗想:“没想到这混球平日里摸爬滚打混日子,暗地里竟还琢磨这些深层次的道理。”
日期:2011-11-9 11:40:00
最边上的余志开口了:“积极,你这观点……很有问题,咱们怎么受罪都不能……不能抱怨国家,抱怨社会,肯定是咱们……自己……自己没做好,得从……自身改良着走,追求积极……积极上进……”说到这里,因和积极、上进的名字相谐,我和张梅都不由面露微笑,我看到积极和上进干咽了一口口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为老百姓干实事,为祖国做奉献。”余志这最后一句倒是十分顺口,没有结巴,他一说完,便一脸正气地看着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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