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飞君选择了前者，用婆婆挤出来的钱复读一年，成了三姐弟中唯一的大学生。这件事，是他们母子的秘密，也是母子感情的一根纽带。
　　萦良清楚，作为母亲，婆婆在飞君的人生路上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没有婆婆的三扁担和随后的经济支持，飞君可能走在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路上。当然，自己也就不会跟飞君成为同班同学，相恋并结为夫妻，更别提有可爱的阿恒了。
　　对于这样的婆婆，哪怕她有些偏向志君，萦良又怎么会认真计较呢？况且飞君不知道她有私房钱也仍然向她开口了。
　　就算他不说，如果大家真的没有办法，而婆婆就靠她的钱救命，她一样也不会吝惜的。

　　日期：2011-02-08　17:17:01
　　第六章我是个好人吗？
　　（一）
　　萦良想不通的是，这么多亲人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能指靠她来设法了？为什么不要弟弟志君设法？为什么不要姐姐灵君设法？
　　为什么公公不设法？他捧“金碗”那么久，怎么也比萦良路子多！

　　是因为自己最好说话么？
　　三万元拿出去给婆婆当手术费，居然还赚少，还要自己想办法，大家为什么不替她想一想？还是说，飞君主动承揽了筹措手术费的事情，然后把事推到她身上，他以为自己是他的提款机啊？他是男人，怎么不当自己的提款机呢？
　　自己的两万元血汗钱也这样交出去，自己再一次成为无存款撑腰的“月光族”么？
　　萦良无比纠结地支在办公台上，用指头揉按两个太阳穴。
　　想得头痛！头痛啊！
　　算了！算了！罢了！罢了！

　　还没捂热的私房钱，就这样拿出去吧，只当自己从来没有当过“虾米”，从没有赚到过那几个辛苦钱！
　　多那两万，自己不富，少那两万，自己也不穷！
　　只当自己没有财运，落袋为安的钱都能变成一只只聒噪的青蛙，一门心思只想着“噗噗” 地往外跳。
　　看来，女人得自己爱自己，一点都没错！不爱自己的女人，指望别人来爱、来为你着想，那是傻气。如果萦良这钱早点花在自己身上，现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没钱”，那一群亲人们还是想得出办法的。而现在他们可能都在想，如果有人肯站出来顶着，那干嘛要自己主动站出来顶上呢？
　　原飞君，算你狠！你对你所有的亲人都很好，不给我和阿恒家用的时候，也给志君花儿两口子借过钱，而他们借钱不过是为了转手放高利贷赚钱而已！妈妈生病了，别人都困难，就是我这个孤身一人在Y市拼命赚钱养家养儿养自己偶尔还要给你当提款机的老婆不困难！

　　你莫非也是坛子里挑柿子——尽捡软的捏？欺负我好说话是吧？哼哼！你不要把我惹毛了，把我惹毛了的话，这个软柿子，就在你脸上开朵花儿出来！
　　萦良打定主意把全部的五万元拿出来后，心情轻松了一些，可又有些不甘愿，便在心里对假想敌原飞君撂下几句狠话，拳打脚踢了一番，算是又运用了一回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宝——精神胜利法。
　　转头又叹气，被惹毛了的自己又能怎样？不过说几句狠话、气话，聊以平衡一下心理罢了。毕竟自己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仙，只是个傻气、对自己抠门儿的小女人！而且从男女制衡的角度来看，自己还是个没用的女人！
　　打定主意的萦良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倒是准备恋恋不舍、倾尽所有地把五万元“贡献”出来，不过飞君只说三万元不够，没有说多少才够。
　　那么，五万元是多了，还是少了呢？

　　但愿是有余而非不足！否则，自己上哪儿去借钱呢？她这个混到三十出头依然面薄如纸的女人，终于不得不开始脸皮加厚工程了吗？
　　萦良再不迟疑，走到走廊尽头那个安静的角落给飞君打电话。
　　她尽量用平淡的声音说：“妈妈的手术费用，需要我准备多少才够呢？”
　　原飞君那头沉默了一下。
　　萦良心里念叨：“四万！四万！飞君你说，四万就够了！四万就够了！怎么着也给我留点体已钱，给我儿留点老婆本吧！千万别超过五万，我也是穷人啊！”
　　不知道原飞君有没有听到萦良的心里话，或者听到了一部分？

　　因为原飞君沉默了一下之后，犹豫着吐出来的是：“五万……你带五万回来，行吗？”
　　萦良的心随着那轻飘飘的两个字——“五万”颤抖了两下。她心想：原飞君，你是不是能掐会算啊？你小子嘴皮子那么轻巧地一动，姑奶奶我，就得屁颠屁颠地把血汗钱掏给你，凭什么啊？
　　没来由的心里一酸，萦良话都说不整齐了：“行……啊！……可是，飞君……飞君……我……我好害怕啊！”
　　话出口之后，萦良所站的地面上，“噼啪”一声，摔碎了两滴泪花。
　　日期：2011-02-08　18:20:49

　　（二）
　　不过区区两万元，竟像是抽走了萦良的胆，让向来乐观的她，软弱地说她害怕！归根结底，不是因为钱，而是本来应该给予萦良安全感的丈夫原飞君，那飘泊不定的生活，那随性的态度，一再地令萦良忧心，精神胜利法也失效的时候，萦良在望向那不可知的未来时，便显出迷途羔羊般的张皇。
　　这样张皇的萦良，是少见的。
　　萦良这样的张皇，是原飞君所不了解的。
　　他听出了萦良话语中的脆弱，也许还感受到了她的泪光，隔着千里之遥，柔弱无依的萦良向他冉冉走来。

　　这一刻的飞君，对着电话，愣住了。
　　这天，隔着千山万水，在Y市的萦良，对着电话黯然落泪，在J市的飞君，对着电话愕然发呆。
　　两人沉默了好半天，都不说话，可谁也没先主动提出挂电话。
　　最后似乎过了很久，飞君轻轻地却很坚定地说：“萦良，别怕，有我！”
　　萦良在电话这头，不管飞君看不看得见，胡乱地用力点着头，算是回应。

　　良久才冒出一个字：“好！”
　　按下挂机键的萦良，盯着手机出神，半天，才对着话筒轻叹一声：“唉！傻瓜，你不知道么？正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怕！”
　　萦良正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地忙碌。
　　长裙飘逸的阿莲推门而入，萦良闻声抬起头来。
　　门口，被室外的光线勾勒得五官模糊、轮廓清晰的颀长身影正姗姗而来，她的长发和长裙带着一圈柔和的光晕，在穿门而入的风中快活地上下翻飞，显得曼妙无比。
　　那一刻，看着这一幕的萦良感慨万端：多美好的一个女人啊！她的男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阿莲比萦良大两三岁，但孩子比阿恒小不少。跟萦良相似的经历就是，她也在J市呆过好些年，不仅在那里读完本科，还拿到了硕士学位，她的前夫算是高她两届的师兄。
　　阿莲刚从外单位调来时，跟萦良不在一个办公室，两人不认识。萦良有一次偶然见到阿莲，就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阿莲刚休完产假回来上班不久，两人走了个面对面，萦良只觉得对面的女子真好看，虽然生完孩子的体型还没有完全恢复，但那种颀长丰满圆润，那种初为人母的骄傲与喜悦，那样的面若桃花，眉弯眼笑，使她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成熟女人的甜美韵味。

　　从此，萦良便一直觉得阿莲这个女子真好看！
　　那以后，萦良跟阿莲还是不熟，但经常照面。她看着这女子，圆润的身材日益消瘦，看着这女子桃红花色的皮肤变得枯燥，看着这女子神采飞扬的双眸日益暗淡。萦良还想，阿莲家的那小子一定是个夜哭郎，很不好带，把一个好看的母亲折磨得如此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