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农民缴纳公粮的积极性不高，政府派老师去催农民上缴公粮。由于教师的工资都是乡政府发的，教师们不得不停课进村子催农民交公粮。甘霖是外地人，只能跟着本地同事挨家挨户催促农民到粮所缴纳公粮。进村子后，见年纪大的老头就问：“大叔，你们家交公粮了，没有交，赶快到乡里交了！”见到年纪大的老婆子就说：“大娘，你们家没有交公粮的话，下午就去乡里把公粮交了。”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很难见到年少一点的村民。他们一一登记造册，跑了一上午，也动员不了什么人去缴纳公粮。

　　下午回到学校开总结会时，校长在会上点名批评了甘霖，主任乜斜地白了她一眼，甘霖心里很不舒服：“他们交不交公粮，关我什么，对我翻什么眼？”
　　会议快结束时，校长又对老师们说了一句说：“茶屯的学生没有礼貌，茶屯的老师更加没有礼貌，在路上看见我，都没有打招呼！”
　　“校长，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跟你打招呼，你跟我们打一次招呼，不得吗？”小胡老师回敬道。
　　“得得得，下次我跟你胡在南打招呼！”说完，校长摔门而去。
　　“胡老师，你真厉害，敢顶撞他！”小李笑着说。
　　“可不是!说这种话。这么没素质，他是怎么当上校长的？”

　　“人家有关系啊，还用问！”老李说。
　　由于在新领导眼里，甘霖无能又傲气，从此学校领导开始排挤她。春季乡里搞计划生育时，派老师进村子动员村民到县里做结扎手术。甘霖的学校又停课进村做农民的思想工作，但一点效果都没有。农民们见了学校里的老师来了就关门，他们都想生两三个孩子，特别是没有男孩的人家，更想多生，根本不让老师进家门。在农村没有男孩的人家，是很让人看不起的，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生个男孩，哪怕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有的人家生女孩子多了，或是送人，或是弄死，竭尽全力要个男孩传宗接代，延续自家香火。甘霖感到很无奈。她没有动员到一名村民到县计生站做结扎手术。文明的手段不顶用，完不成计生任务，乡里决定采取强制手段，乡里所有靠财政吃饭的干部都半夜进村蹲守，村民凌晨一开门，干部们就进屋抓人去县城结扎。昼伏夜出，甘霖几乎崩溃，她开始思考她工作的意义在哪里。

　　那年的4月14日，教委办的领导决定设立一个扶贫基金会，规定每个老师都要捐款15元，多的不限，但不能低于15元。听到这个消息，办公室里像炸开了锅，这个说：“听到没有？不得低于15元，这叫捐款？捐款都是自愿的，哪有这样压迫的？我心里不爽，不捐！”那个说：“捐款扶贫？扶领导的口袋吧！坐着不上课，就想着怎么掏老师的钱发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老师的话，传到行政办公室领导的耳朵里，校长跑到教师办公室厉声道：“明天哪个敢不捐？下学期把他送去劳改！不捐看看。”

　　4月15日上午，学校举行了捐款仪式，有11个老师捐了6块钱。校长当场发飙：“我看你们是反了，敢这么做！放学后都到我办公室来！”教委派来的中层领导马上电告乡教委主任，事态进一步恶化。
　　放学后，校长把他们11个老师都叫到办公室。
　　“甘霖，我没有说过吗？捐款不得低于15块钱。还有你，黄校长，你也当过行政领导，怎么就不支持我的工作呢？15块钱很大吗？捐都捐不起！你们赶快把钱补齐，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校长厉声对大家说。
　　“补，补，补给你。”老李说。然后大家都到财务室交钱。
　　下午，甘霖和小李老师被教委主任狠狠地训了一顿：“你们就这么不理解我们的工作，不支持我们领导的工作！领导有多难当，你们知道吗？捐个款，15块钱，有什么舍不得？像张新华老师一个月300块的工资，他没有钱，捐1.5，我非常理解。但你们一个公办老师，月工资600，15块钱掏不出？啊，看看你们两个，专门跟风，人家要你们捐6块，你们就捐6块，人家后台硬，关系硬，我奈何不了他们，我还奈何不了你们嘛？”

　　甘霖她们吱都不敢吱一声。教委主任训完后，他们就回到学校里，把情况告诉大家，老教师们说，教委主任说到做到，下学期开学，学校就有大动作了。
　　果不出所料，第三学年开学后，甘霖和小李被调到了一所偏僻的小学。
　　刚开始，没有工作经验，经过“4•15”事件后，领导一有麻烦事就往甘霖头上扣，他们要在教师的心里浇筑他们权力的威严，不要违抗他们，否则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只想着手中的帅印不能丢，根本不把老师的意愿和意见放在眼里，令大家郁闷不堪。甘霖愁闷极了，权利总是这样左右她的人生，从分配到工作的结束，无时无刻不在牵绊着她。中秋节回家和父母团聚时，她在车上遇到了一个叫蒋怀年的男子。他主动和她搭讪，并借了她的手机发短信。

　　甘霖回到家，看到了久违的父母亲，觉得他们又苍老了许多，心稍稍愧疚。晚上，月圆如银盘，她们一家坐在院子里，吃团圆饭。
　　“霖霖，你怎么没有带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你已经不小了，马上就25了，还没有男朋友，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操心吗？你哥哥早上还打电话回来，让我们叫你赶快找个婆家。”母亲看着扒饭的甘霖，说出了他们二老的心里话。
　　“妈，婚姻是人生大事，我不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我的想法跟你们不同，25岁又怎么了？我又没有招谁惹谁。”
　　“前些天，你还没有回来，六婆就跟我说了，她有个侄子，今年30了还没有结婚，问我，同意把你嫁个他吗？我没有表态，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愿意，可以跟他见见面。”
　　“我不想去相亲，你不要拿这些来烦我。我的事不要你操心，你有空自己多歇歇，不要尽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女儿啊，这怎么是无聊的事情呢？妈老了，还有几年活头啊，还不是巴望你能过得好好的，我死了也瞑目。要是看不到你结婚，我死不瞑目啊！”
　　“妈，你说哪去了？我明天，就谈个男朋友回来给你们两老看，行了吧！大过节的，不说这些了，吃月饼，看月亮，笑笑，开心点！明天你就有女婿了。”
　　“铃铃”甘霖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哪位？”
　　“我，今天跟你坐车的那个人。”电话那头的人说。
　　“噢，知道了，大过节的，不吃月饼，打我电话有何贵干？”

　　“贵干没有，想明天请你吃个饭。”
　　“嘿嘿。请吃饭？好啊，我带几个班去，你要准备好钱。”
　　“不怕。尽管带你的朋友来，吃不穷我的。你放心。”
　　“好。在哪儿吃饭？大排档还是酒店？”
　　“我怎么可能请你到大排档吃饭呢？明天下午5点，国际大酒店见。准时到啊！”

　　“好的。”
　　放下电话，她笑着对她爸爸妈妈说：“听到没有，你们的女儿还是鲜货，不缺买家。放心把团圆饭吃了，我明天还要赴饭局呢！”
　　“这孩子，都快25了，还没个正行。”爸爸不悦地说。
　　“爸，我到100岁，还是你的孩子，在你的眼里，我怎么可能长大呢？”甘霖笑着道。
　　吃了饭后，甘霖收拾饭桌子，爸爸坐在电视机前和妈妈边看电视边聊天。

　　“老头子，我们就再等等吧，别把孩子逼急了。25就25，随她去吧。当年我和你结婚都26了，我们不是过的挺好？你每天到地里干活，我在家做做家务。这辈子不就这么过来了？”
　　“老婆子，你瞧瞧她。什么时候让我们省心啊？小时候不是跌断腿就是弄破头，三年级时学会骑车了，整天骑个自行车到处疯跑。让她干干地里的活，她干着也不专心。哎，她都工作两年多了，没有什么成绩，还老被领导挤兑。我怎么能不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