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才刚说完那边就响起一个年轻女子客气的声音,张口就甜甜地叫:“是阿姨吗?我是董娟的主管……”我被噎了个猝不及防,想想,也罢,现在没有心思给她解释我到底是不是阿姨。我沉着嗓子问:“董娟划了手?”那女主管连忙解释:“阿姨是这样,董娟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手上割破了个小口子,您放心,我们已经给她搽了药包扎了。”我说主管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她请个假回来休息一天。那个主管愣了愣,然后满口答应:“好的阿姨,没有问题,我现在就让她回去。”
挂了电话我给章陈打了个招呼,说我有个朋友要来,请他一个人照看一下茶坊的生意。章陈说没事,你陪朋友玩去吧。
平时晚上客人剩得不多的时候,我都是让章陈先回家,一个人照看茶坊,他一直对我心怀感激。此时不仅答应帮忙,还屁颠颠地跑去楼下买了几瓶啤酒和几袋小吃,说让我和董娟晚上当宵夜。我想起曾经粗鲁地一把把他推在地上,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董娟那次和我一起应聘啤酒推销也没有应聘上,之后又在家里玩了好一阵子,然后找了个茶坊的工作,但只干了几天家里就因为下班时间太晚不让她去了。
她和李梦冉等几个同学一样,都是家人不放心她们出去,所以毕业时没有接受分配,而是留在了当地。这个工作严格地说是董娟的第一个工作,是他哥哥给她找的,在一个大型酒楼当服务生,一个月能拿450元,算是当时服务生行业里的高薪了。可是她居然因为手上划破了一个小口子就不想干了。
我以前就经常说她:“像你这样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出去经历点风雨怎么见得着彩虹?”可是人家最后还是见到了,而且是在我望酸了脖子都没有望见彩虹的时候。
日期:2009-03-30 15:53:53
二十一.遭遇董娟(下)
董娟是竖着大拇指走进的我们茶坊。我当时正坐在门口沙发上抽烟,想着杨木的死活表情凝重,一转头看见她那样子,差点把肠子都给我笑断了。董娟羞红了脸,跳过来就用那只完好无损的爪子揪我的肩膀,一面骂我:“你个死人,不好好安慰安慰我还取笑我!”我迅速起身,立正鞠躬:“董娟同学,让你受苦了,让你受委屈了,我代表党和政府向你表示诚挚的慰问!”董娟昂着头,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一想起董娟就觉得难过,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总像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疤横亘在心里,让我有些隐隐作痛。但是每次一看见她傻得可爱的样子,我就什么都能原谅了,总觉得她只是还不懂事。我想时间总会让她改变,变得懂得珍惜和付出,变得有心有肺。
“天之涯”不远处有一个学校,是这个城市里小混混的主要出产地。这天正正是周末,学校很安静,我决定带董娟去走走。
自从毕业出来,和以前的同学就很少有时间能在一起聊天。大家都开始忙着工作,忙着挣钱,忙着谈恋爱。关系好点的偶尔通通电话,关系一般的就从此相忘于江湖了,然后在若干年后偶遇的刹那惊叹一声时光的飞逝,再回忆一下学生时代的懵懂往事,之后再各自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周末的学校平和静谧,有一种能让人安定的力量,仿佛不管我们有多老,人生有多苍凉,只要一跨进来,我们就又重新拥有了那层可以保护自己的壳。读书的时候总急切地想挣脱家、挣脱学校和老师,自由自在的在这个世界闯荡,而此刻,我却多么希望自己能永远躲在那个壳里,永远永远不要出来。
我和董娟沿着空无一人的操场一圈一圈地走,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伤感。然后董娟忽然问:“蒋芸,你还记得吗,我们初一时在学校的操场上刻下的字——快乐长存,友谊长青。”我说记得,高中的操场不是也被你刻了字吗?——蒋芸你这个猪。
董娟忍不住笑起来。那是一次我们吵架之后她刻的,主要目的是想重新引起我的注意。是为了什么吵架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次我们冷战了很久,最后是我用一块巧克力将她劝降。
董娟忽然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蒋芸我们永远都做好朋友好吗?你不要因为工作了就不理我了好吗? ”
我说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幼稚,谁不理你了?真是的。心里却有暖暖的感动。
蒋芸小声地嘟囔:“你都好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我无言。毕业后的打工生涯心酸混乱,我打电话说什么?我是个只能和人分享快乐,却无法和人分享痛苦的人。事情过去了,我可以叽里呱啦毫无顾忌地给朋友聊,但在事情还没有过去的时候,我只会沉默地独自面对。我想每个人的人生已经不易,没有谁有义务再去帮谁承担痛苦。也或者,是我那莫名其妙的自尊,总不能容忍自己的脆弱被人窥见。
我习惯了像个强者一样去保护她们,给她们出头,却从来没有想过我自己也需要一个人保护。
那天晚上我和董娟缩在K2包房里絮絮叨叨的聊天,一直聊到凌晨两点,主要话题是关于我们的学生生涯和毕业后各位同学的去向。通过综合我们各自手中的情报,我们对几个同学的现状有了一个大致的掌握:
李梦冉现在在一个酒吧当服务生,并且喜欢上了那里一个长发飘飘的驻唱歌手,目前正一门心思地要引起他的注意;胖楠楠因为形象问题和我一样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倍受打击,也算是品尝了一把人生的酸甜苦辣,最后终于落脚在一家连锁快餐店卖冰激凌。董娟说爱吃甜食的楠楠现在看见冰激凌就想吐,我由此预计楠楠的减肥计划将得到大大的促进;连26个英语字母都背不顺溜的张超军被他老爹花钱送到外地读什么外国语学院去了;被瘦经理吓破了胆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小菲目前赋闲在家,天天用自制的苹果面膜来压惊。
这是当地几个同学的情况,至于分配到了外地的,目前还没有准确的官方报道,只是听说在广东一个工厂上班的李绢花现在已经满口带着椒盐味儿的广东普通话,听得人直想哭。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对我们的以上谈话作了个总结式的发言。我很抒情地说:“哎,他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人生真的是才刚刚开始,今天的一切种种都还只是个前奏。
日期:2009-03-31 12:23:19
二十二.潦倒的我,潦倒的我们(上)
董娟走后不久杨木就打来了电话。杨木说,他现在在邻近的一个城市,一切都好,过一阵子风声松一点他就可以回来了。我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握着话筒,就像握住了我仅有的、唯一的希望。然后杨木试探地问:“你……现在好吗?”他每次问我的时候都犹犹豫豫很怕的样子,好像我一开口就会告诉他什么坏消息。偏偏这个时候许哥扯着嗓子在旁边大叫:“小蓬你在干什么?该你的台了!”
操!我在心里暗骂。杨木在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我说杨木你别多想,我只是干服务生的,他们对我也都很客气,没有谁冒犯我。电话那头半天都没有回答,话筒里隐约传来他压抑的、急促的喘气声。我说杨木你怎么了?杨木哑着嗓子:“蒋芸你再坚持一阵子,等我回来就带你走。”我很老练地说你有把握了再回来,千万别急躁。
杨木的这个电话让我心情激荡了一个下午,我一遍遍地回想着他语气里的疼痛和坚决,觉得自己打工的苦没有白吃,至少,有我认真爱着的男人在远方惦念着。
下午我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大厅角落的那张桌子,尖着眼睛随时准备给客人端茶送水。这个位置我久不久的还是要来坐坐,心里总觉得拿着老板的钱,天天坐在外面不管客人有些过意不去,虽然老板并不会说什么。我知道杨木几天之内不会再打电话来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天天守着前台的那部电话机。
下午客人散尽之后我出去喝水,杨哥坐在吧台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蒋芸,你男朋友对你不错啊,看来我还真不能亏待你。”我一愣,杨哥就起身走了出去。我悄悄问小蓬怎么回事,小蓬说,你男朋友打电话来找了老板,说你年龄小,麻烦他多费心关照关照。我捏着水杯呆站在那里,心里砰砰直跳。
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杨木和杨哥说话时是什么语气,“麻烦关照”只是他的一个幌子,他真正的意思是警告杨哥,必须保证我在这里的安全。而杨哥,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
我匆匆回到K2,关着门裂着嘴高兴了好半天,说不出来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我亲爱的杨木,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给了我如此多的惊喜。他走到哪里都没有把我忘记,我们的人生,原来一直都是在共同面对。
我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了力量,并且深信这力量将支撑着我坚定地跟着他一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一连几天我都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状态,连已经连续吃了三天吃得我想吐的白面馒头如今吃起来也香甜可口。
日期:2009-03-31 16:15:28
二十二.潦倒的我,潦倒的我们(下)
原本三天以前我还有钱顿顿吃小面的,谁知道到了该发工资那天刘哥苦着脸说现在还没有钱发工资,让我们再忍几天。而那时我身上已经穷得只剩下几块钱了。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了顿顿吃馒头的生活,烟也由以前的一天半包减到了一天四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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