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再聚(上)辉辉从云南回来了。辉辉打电话给我说他第二天就上火车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忘了骂他不听我的话,也忘了给他分析他现在的年龄和家庭背景以及在昆明好好干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我只是一个劲儿地问,真的呀?真的呀?
辉辉的回来让我心里一下子有了依靠似的。我知道在杨木出狱之前的每一个节日和无聊的夜晚,我都不会再孤单地一个人渡过了。杆杆虽说对我是言听计从随叫随到,可是平常他是很少约我出来的,除非他某天身上忽然有了钱。而我,始终还没有习惯主动约谁,还沉浸在当年邀约多得应酬不过来的情绪里。偶尔实在郁闷了想拖杆杆出来喝酒,也往往因为经济窘迫而作罢。
杨木那里我每月都会给他送100到200元钱进去,偶尔还需要给他送点袜子裤子鞋子什么的,剩下的钱常常让我穷得连深夜下班后的末班车都坐不起,只能独自走着回家。
两个穷鬼朋友相见是个万分让人尴尬的事,如此相见不如不见。所以,我们在老白干都没有钱可以去买来分着喝的时候,就只能各自躲在家里郁闷。
可是现在辉辉回来了,这就意味着我们又能过上有酒喝有肉吃的社会主义新生活了。我光想想就兴奋,并为自己的兴奋感到无耻。
我很快就知道辉辉这次回来是家里答应拿钱给他在某个中学附近开个文具店,而那个中学,离我上班的地方不到10分钟的路程。辉辉在电话那头兴奋得声音发抖:“蒋芸,哈哈,我们很快又能天天在一起玩啦!”
我努力压抑住内心比辉辉更加强烈的兴奋,用一副长者般的口气老道地训他:“玩,你就知道玩,你应该想想怎样把你的文具店经营好!”辉辉嘿嘿地笑着,说等我的文具店经营得不错了,我妈答应我请小工了,我就请你来帮我,我给你开高工资,你在我店里想坐就坐,想抽烟就抽烟,想不来就不来,我不管你……我在电话这头咬着牙流着泪,凶巴巴地说,老子才不得来帮你!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又被老板辞退了,我没出息地流着泪求情,说杨哥你再让我试一个月吧,我一定好好干……辉辉在一边哭着拉我,说蒋芸咱们不在这里干了,咱们不稀罕,你来我店里帮我,我给你开高工资,你在我店里想坐就坐,想抽烟就抽烟,想不来就不来,我不管你……我终于从梦中哭着醒来,然后一遍遍想着辉辉的话,心里温暖无比。
日期:2009-07-05 14:58:03
第五十一章.再聚(下)
辉辉回来那天我们又去了“胖三烧烤”,胖魁也来了,一群人喝酒划拳,听他们妈的娘的吆喝着,热热闹闹的,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然后辉辉忽然问:“千禧年那天你们是怎么过的?”我转着手里的酒杯说,我记不起来了。杆杆也说,记不起来了。然后大家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都说在千禧年的那一天能记得你的人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千禧年那天我是晚班,我在这一天接到了三个电话:一个是小菲,一个是章陈,最后一个是邓君。
小菲在电话里祝我千禧年快乐,章陈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的女朋友最终跟着一个有钱男人跑了,他说他在这个夜晚想了半天,只有我是他记忆里唯一的温暖,虽然我的温暖只对杨木释放。邓君从二楼打来内线,说二楼人手不够,要从三楼调人,让我赶紧下去。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打的,当时杨哥在吧台我没敢接,估计是辉辉。
而口口声声视我为最好的朋友的董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想起要给我打。
那天下班比平常晚了很多。在每一个举国同庆的节日,我们都不得不比平常更加的劳累和失落,并且提心吊胆。因为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些趁乱逃单的客人,需要我们时时提防。只有在下班之后,我的那些同事们才能摇身一变,换上时髦的衣服,画上精致的妆容,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
而我则依旧是为了节约1元钱的车费,孤零零地踏着月色走回家。
那天我下班,刚从“锦绣园”走出来没几步,就看见杆杆和几个我不认识的男孩子一起靠在马路边的栏杆上抽烟,时不时往“锦绣园”这边张望一下。我拔腿就往另一条路走去。不是说这一天应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吗?我的杨木还在监狱,我想我应该一个人渡过这个意义重大的日子,如此我才能心安。
我一个人沿着街道步行回家,穿过尖叫的人群和绚烂的烟火,用一种冷漠决绝的姿势,就像不久前的那个圣诞夜一样。
日期:2009-07-08 22:04:44
第五十二章.董娟的叛离
“锦绣园”新请了个女歌手,瘦瘦小小,弹得一手好钢琴,画浓艳的烟熏妆,有着天籁般的嗓音和冷漠的表情。第一次听她演唱,是那英的《不管有多苦》,阴郁暗哑的歌声飘荡在大厅上空,我躲在黑暗中流下泪来。
之后的每一天,听她唱歌成了我最大的期盼,就像当初期盼杨木的消息一样。我给杨木写信,我说杨木,我新学会了一首很好听的歌,等你出来我唱给你听。我说杨木,我们要一直坚持下去,不管有多苦。
杨木回复给我的常常是被泪水浸过的皱皱巴巴的信纸和满满几大篇的字。杨木说亲爱的我就要出来了,我发誓要给你富足的生活,再不让你吃苦。我捏着杨木的信,欣慰中有着淡淡的恐惧。
我不知道杨木可以靠什么来给我富足的生活,但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小菲给我打来电话,说瘦经理最终没能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地保护她,那个悍妇终于还是找到了小菲的家,并且用砖头扔她家的窗玻璃三次有余。小菲和她的家人在她们居住的那个小区从此躲着不敢见人,小菲的妈妈为此两次自杀未遂,最后不得不搬了家。小菲在电话里哭着说,蒋芸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不下去了,我必须离开。
小菲走的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她就那样站在雨中,凄怨地看着我和李梦冉。小菲说,原来没有谁可以永远地保护自己,“瘦经理不能,蒋芸你也不能。”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生活正一点一点地变得让我无能为力,我也一点一点地发现我蒋芸原来并不是那个自以为的什么事儿都难不住的人。
上车前小菲塞给我一封信,说董娟让我转交的,我一直不敢给你,现在我都要走了,就还是给你吧,你自己衡量。我默默地接过信,忽然觉得小菲已经长大,彻底长大。
送走小菲后我忐忑地撕开那封信,只看了一遍就笑得喘不过气来。然后我一直呵呵笑着逐字逐字地看,一遍遍地看,直到双眼模糊,再也看不清信上面的字。
董娟在信里说,蒋芸,我们不要来往了,我现在的男朋友觉得你太不简单,交往的人太滥,不高兴我们在一起。然后还写了些永远会记得我的好等等。末尾是大大的几个字:永远的朋友,董娟。日期是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我还在巴巴地等着董娟的电话,计划着怎样冷若冰霜地拒绝她,以报心头之恨,却不知人家那边早已经将我彻底否决,拉入了黑名单。我忽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天晚上,我喝醉后忍不住给董娟打了传呼,并且打了很多次,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回。算算时间,董娟那封信,应该就是在那天晚上之后写的。
我拉着李梦冉去体育馆喝酒,整个晚上都在阴恻恻地笑。突如其来的两件事让我有些陷入癫狂。一个远离,一个叛离。妈的,生活怎么是这样?
李梦冉劝我:“算了,看淡点吧。我是早就看淡了。”我转过头看她,黑暗中,她嘴里叼着烟,手里捏着酒,眼望苍天,一副洞悉人生的样子。我忽然有点回不过神来。我想起自己以前总是高高地坐在课桌上,晃着双腿老练地给她们讲人生哲学,有时还讥笑她们的幼稚。可是现在,一个个都变得比我老练和现实了,只有我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固执得可笑。
李梦冉现在的男朋友每月固定给她2000元的零花钱,为了这2000元,李梦冉长期对他另外还有女人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用李梦冉的话说:“什么是真的?钱才是真的,其他一切都他妈的滚蛋。”
酒喝到半夜,我还没有尽兴,而一排的酒瓶都已经空了,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李梦冉站起来拍拍屁股:“走,我请你吃宵夜。”
我们在体育馆门口的宵夜摊坐下,李梦冉三下五除二就点了价值我半个月工资的酒和菜。刚坐下来干了一杯,就听见旁边一桌一个长发男子大声说:“搞艺术真他妈的太难了,日他妈的,我真希望艺术来搞我!”
我和李梦冉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去看。然后李梦冉闷闷地冒出来一句:“长毛歌手。”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李梦冉就扯着嗓子叫:“帅哥,过来喝一杯撒。”
长毛歌手定神往这边看了看,然后举着酒杯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嗨,你怎么在这里?”李梦冉撇撇嘴:“我这朋友郁闷,陪她喝两杯。”长毛一屁股坐下来:“郁闷啥子嘛小妹妹?失恋了?感情都是假打,看开点就好了。”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妈的,都够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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