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在筒腔内安装碱性电池的手电筒,银白色的筒身,筒身上是凸凹有致的铅制金属片,那层层叠叠的外观,活似是一张秋后的蛇皮。
手电筒的前头是圆形的玻璃镜片,因为电池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因而里面只能够散发出淡淡的橘黄色微光。
2011-04-29 16:44:08
那道微光将我和三叔公的身影在夜色下拉得冗长冗长。
三叔公的身材很高大,正常身高要比我高出几十厘米,但在那微光的照耀下,两道影子却几乎是平行等长的,因为它们都很长,长到看不见尽头。
如果一个正常人拥有那样的身段比例,那就真堪称“魔鬼身材”了。
在回三叔公家的路上,必须途经一座小山谷。
那山谷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荆棘小道,如果将之绘制成一副地图,你便会发现,那条小路和教科书插图上的大肠小肠和盲肠的模样,是何其之相似!
山谷里还有一口农夫们自己挖掘出来的大池塘,池塘里种植着几亩田田的莲藕,也养育着肥硕的鱼儿。
每到暑假到来的时候,孩子们便都喜欢过来这边游泳。
但奇怪的是,几乎每一年都会有一两个孩子溺水身亡在池塘里。
这也成为了山村里中小学班主任尚未到放假之前,都会三番五次告诫同学们的血淋淋的教材。
但奇怪的是,尽管已经有了死人的事实和先例摆在前面,但每年天气一出热,依旧还是会有大量的小屁孩过来游泳,每年依旧还是会有人被淹死。
有人解释说,是那些被淹死的小朋友在阴间变成了溺水鬼,他们会唱着优美旋弧的歌曲**其他喜欢游泳的小朋友,而一旦其他小朋友进入到这片水域,便会被池塘里的溺水鬼抓住四肢,然后往死里地向下拖去,直至死亡……..
2011-04-29 16:44:25
而一旦抓住了一位垫背的替死鬼,那头早先死去的溺水鬼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从而将杀人吮血的接力棒传递给了新任的替死鬼。
据说溺水鬼都是受了怨气的,他们随时都在寻找下一个替死鬼的踪影。
若是在冬天,池塘里没有小朋友过来游泳的时候,他们便会每到子夜时分,将自己的双手伸到池塘岸边的小路上来,拖拉岸上夜行人的双腿。
一想到这里,我脚下不禁放快了步伐,试图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三叔公却一把拉住了我,大吼一声道:“慌张个啥?赶着去投胎吗?给我走慢点!”
三叔公的警告是有道理的。
因为这池塘边沿上的小路实在是太狭窄了,小路的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的悬崖,确实不宜走得太快。
“噼噼啪啪——”
忽然之间,几声连天的巨响在山谷里划过,也在我的耳际间猛然飘荡,接着便是山谷里的一阵“噼噼啪啪”的环绕回音。
“阿兵别怕,”三叔公紧紧地拉住了我的双手道,“根据黄历上说,今天的子时是个好时辰,大家应该都会趁这个时候燃放鞭炮呢。”
“三叔公,我怕…….”我的身体颤栗了几下,然后又是一阵尾音道,“怕,真的好怕……..”
“我,不怕,”三叔公回答说,“出了这个山谷,我们就到家了。”
“我怕,还是会怕……”
“不怕,不怕,你爷爷会在天上保佑你的。”三叔公又说道。
三叔公刚一提起“爷爷”的时候,我心里的恐惧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变得越发加剧了。
虽然爷爷是自己最敬爱最亲近的人,但他现在毕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啊……..
幸亏没多久便走出了那个逼仄狭长的山谷,随着一阵“汪汪汪汪”的狗叫声,三叔公家到了——
对了,顺便说一句,那“汪汪”的叫声来自三叔公家的小狗阿黄,那是一种表示对自己家主人的亲昵叫声。
2011-04-29 16:45:33
这是公元1995年的第一天,这一天恰好又是我的十二岁生日。
十二岁,一个懵懵懂懂,凄迷恻婉的年龄,一个介于朦胧与懂事之间的悸动阶段。
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天就是自己的生日,这多少也有点晦气。
而且按照我们乡下的说法,正月头几天生日的人,也会被认为不合时宜的,因为那几天大家都忙得要死,谁也没工夫去顾及别人的生日宴席。
回到三叔公家后,我便走入了堂姐海藻的房间里。
由于三叔公比爷爷早结婚很多年,所以堂姐海藻已经十五岁了。
她正在念高一,不过却是在乡下的中学读。
和我完全相反的是,海藻并不爱学习,成日里喜欢跟着一群浑浑噩噩的男孩子玩在一起,她还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耳朵上打了十几个洞洞,一副玩世不恭的嬉皮士打扮,原则上算是一个不良少女。
见到我进来了,海藻停止了哼歌,头也不抬地耷拉着问了一句:“你爷爷去世了,你害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所以便跑到了我家来避难?”
若是别人这么说我,我绝对会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还“避难”呢,说得那么难听!
但从小以来,家人就对海藻关爱呵护有加。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海藻从一出生起,她妈妈便因为难产而死去了,而后妈却对海藻非常苛刻,甚至不时加以拳打脚踢,这才塑造了海藻性格里的叛逆因子。
海藻出生就没了妈,而我压根没有见过父亲的样子,这让我们油然产生了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来——至少小时候是这样的。
“阿兵啊,我听说曾祖父当年在给几个儿子分家的时候,你爷爷可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啊。”
从小以来,海藻便对我直呼其名,没有叫弟弟的习惯,今天当然也毫不例外。
2011-04-29 16:45:52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当时还小,对于家族中的历史了解并不多,但我还是不敢正视海藻的眼睛,只是低头回答说,“应该不至于吧?”
“至于!当然至于!太至于了!你心里头明明是一清二楚的!”海藻显得有几分激动了起来,“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家里分在了靠近小镇上的地盘,而且还占据了最肥沃的田地,可是我家里偏偏分在这半山腰上,农田也要贫瘠得多呢?”
“这……..”我一下子无言以对了,但隐约间又感觉她说的也是事实,而且也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阿兵啊,”海藻又在批判道,“你要想想啊,你爸爸和二叔为什么可以考上大学,毕业后找到体面的工作,后来还搬到城里去,从而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还不是因为你爷爷分到了曾祖父留下的那几亩好地?想当年我爸也考上了大学啊,可是我爷爷家穷,供不起他上学,他只好辍学做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这辈子就这样给耽误了。”
“……..”我一下子语塞i,被她这话给激将得毫无招架之力了。
“还有呢,”海藻将陈年旧账一股脑地翻出道,“非但我爸这辈子给耽误了,还将贫穷的命运遗传给了我,所以当听到你爷爷死亡的消息后,我一点都不难过。”
海藻说这话的时候,眼光里是放射出一片闪闪的星光。
虽然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但如今的海藻已经变得让我越来越感觉到陌生了。
这种陌生不仅仅来自海藻外表和性格上的变化,更多的因素来自于两个人之间日益拉大的心理隔阂。
“阿兵,你以为你家里真的比我家强吗?”海藻丧心病狂一般大吼道,“那是你爷爷欠我家的!如今他死了,而且还是无疾而终离奇死去的,这就叫做轮回报应!”
2011-04-29 16:46:09
05.
说完后,海藻的目光又一下子全然聚焦在了我的脸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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