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茶棚》
第5节

作者: 说谎的老穆
收藏本书TXT下载
  我只道两心相照成佳偶,谁又知今生梁兄却不娶我祝英台。
  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两个男子怎拜堂?
  乐声嘎然而止,台下也一下子没了声音。台上的男吊和女吊,凝眸对望,时光仿佛一瞬间穿越了二十年。
  那时他们都还青春年少,江南的景致也如他们的年纪一般鲜嫩欲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那可真真是人间天堂。一对少年,自小便入了戏班子。虽然都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却偏生得一个是英气十足的小生相,一个是粉面含春的花旦脸,扮上戏再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戏班里的日子总是比蜜糖苦,但又比黄连甜的。没日没夜地练功,小哥俩只有互相照应着。功课做得不好,挨了打骂,小哥俩儿一起蹲回房间钻在一个被窝里抹眼泪,一起想着自己基本上已经想不起模样来的娘亲,哭哭啼啼一阵子,然后睫毛上挂着泪珠儿相拥着睡去。唱好了,师傅一高兴赏两个铜板儿,乐颠颠的手拉手去城南喝一碗藕粉桂花糊,清香的桂花面儿在唇齿间交缠,彼此的小脸蛋儿便跟着泛红,自然,心也润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苦苦甜甜,悲悲喜喜,十年光阴一弹指,戏班子也换了几茬地方。当年的小孩子,转眼间长大了。一个是戏班里的头牌小生,另一个是当仁不让的压台花旦,台上演绎着悲欢离合的才子佳人,台下则是好的像一个人一样的兄弟,这样天衣无缝的默契搭档,实在是十年才能打磨出这么一对的,老班主自然是当个宝贝捧着。然而,时逢乱世,哪里的饭碗都不好找。苏州越州一路走来都不好混了,在越州,老班主又害痨病死了,一个新老板盘下了这个戏班子,新老板家在扬州,戏班子便跟着搬到了扬州。这一搬,就搬出了人命关天的祸事。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扬州的月色霸道,香粉浓妍,小食甜糯,女子也最是勾人。在这里,一个叫飞雪的扬州女人闯进了他们的生活,从此一切都变了样子。
  飞雪本是个过气的青楼里唱戏的戏子,说是卖艺不卖身,但到底卖没卖,她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女子在班主面前款款摆了摆柳腰,嗲嗲的抛出两句吴音,便顺水顺风的入了戏班子,虽说飞雪在青楼卖笑已经算是人老珠黄了,可是进了这草台戏班子那可真是块宝,声音糯,扮相美,身段跟柳叶儿似的,很快便成了当仁不让的头牌女旦——飞雪本来就是自小跟人学戏的。男旦再假戏真做,毕竟是男旦。实在比不得货真价实的女子,何况还是唱念做打都是从小学起,一招一式飞一个媚眼都是戏的扬州女子。


日期:2008-3-11 11:13:00

  男旦心里恨啊,恨的不光是这飞雪夺取了属于自己的掌声和眼球,更是恨她夺去了自己和小生同台的一切机会。台上的梁山伯还是那个梁山伯,祝英台却不再是自己。每每演出时,男旦总是躲在后台,听着那台上的痴男怨女柔情蜜意,自己却狠狠拽着大幕,恨不得把幕布撕碎。他一直和小生同台唱戏,一招一式,哪怕一个眼神他都太熟悉了,是假戏还是真做,他闭着眼睛光听几个调儿,也能分辨出来。“梁山伯要娶祝英台”,梁山伯要娶祝英台,梁山伯这次,真的是想娶祝英台了……

  男旦虽然恨,但还是咬牙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他恨的紧,怨的紧,但却什么也不能说。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两个男子怎拜堂?师兄怎么走,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直到,那脸上能滴下油来的班主向戏班子宣布放假三天,来庆祝他又续弦娶了新太太,而那新太太,正是戏班子的压台花旦——飞雪。
  男旦是在城南的小酒馆里找到小生的——那里曾经是个买藕粉桂花糊的小摊,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找到小生时,他喝的烂醉如泥。男旦一路扶着小生回了家,小生吐了个一塌糊涂。男旦为他忙前忙后,端热水递毛巾,又灌下几口浓茶。小生倒是不吐不闹了,恍惚间却一把抓住男旦的手,含混不清地喊着雪儿雪儿的名字,鼻涕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男旦恨恨地甩开,却终是不忍心地握住小生冰冷地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让他平静下来。半醉半醒的小生渐渐地不再喊了,而是喃喃地唱起了戏。男旦凑上去一听,眼泪差点掉了出来——正是那出他们从小唱到大,不知道唱了多少回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我与你海誓山盟情义在,我心中只有你祝英台。你爹爹作主许马家,你就该快把亲事退……”到底是头牌小生,纵然是半醉半醒间,唱的也是字正腔圆。
  男旦字字句句听得清楚,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情难自已,也低声跟着和了起来:
  “记得草桥两结拜,同窗共读有三长载,情投意合相敬爱,我此心早许你梁山伯。”——你我之间,何止三载?记得每次挨了打骂,我们就会像两只小耗子一样窝在四面透风的屋子里,抹着眼泪想着自己的爹娘。其实我连我娘什么样都不知道,很多时候只是陪着你掉眼泪罢了。到了后来,我们也不再想自己的爹娘了,我们就是彼此最好的依靠。

  “可记得比作鸳鸯成双对,可记得牛郎织女把鹊桥会,可记得井中双双来照影,可记得观音堂上把堂拜。”——可记得每次挨拳脚,都是我为你疗棒疮。可记得每次出门唱堂会,都是你为我把那登徒子来挡……
  “我以为天从人愿成佳偶,谁知晓姻缘簿上名不标;实指望你挽月老媒来做,谁知晓喜鹊未叫乌鸦叫……”
  男旦正在自顾自的浅吟低唱着,却被床上的小生梦呓般的一句唱词打断了——“贤弟越说越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仿佛一个炸雷在头顶劈下,男旦猛地停止了吟唱。罢罢罢,自己和小生,今生今世,只能是好兄弟,哪里还能有别的念想?男旦自嘲地一笑,在小生旁边的那张躺椅上,和衣躺下。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算是件好事。夫妻还是夫妻,兄弟也仍旧是兄弟。但是,人偏生就是不安分的。嫁了人的飞雪还是挂牌出来唱戏,嫁的是个戏班班主,不是豪门少爷,自然飞雪还是逃不过个伶人命。只是飞雪和小生戏台上你侬我侬眉来眼去之间,却是渐渐的变了味道。一开始是带着冰,三分尴尬,七分冷漠;再然后,彼此都知晓了对方不为人道的无奈和心酸,冰便化成了水;再后来,眉眼间越来越热,烤干了眼中的水渍,“滋啦”一下,便点着了。

  嫁了人的女人,比起水葱般的少女来,又多几分风情韵致。于是干柴烈火,越烧越旺。飞雪怀了孕,便不再登台,小生的搭档便又成了自己那雌雄莫辨的兄弟。《梁祝》、《白蛇》、《春江月》,一出出戏唱上去,却不愿那大幕落下来。落下来,梦便醒了。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该报的,早晚要报。该还的,天涯海角也要还。

日期:2008-3-12 11:20:00

  弟兄们,俺爬上来了~~老穆今天生理低潮期,思维有点涣散,随便改了改,还是不太满意,先发上来吧。接上次的最后两句话,省得再往上翻——
  嫁了人的女人,比起水葱般的少女来,到底是多几分风情韵致。于是干柴烈火,越烧越旺。飞雪怀了孕,便不再登台,小生的搭档便又成了自己那雌雄莫辨的兄弟。《梁祝》、《白蛇》、《春江月》,一出出戏唱上去,却不愿那大幕落下来。落下来,梦便醒了。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该报的,早晚要报。该还的,天涯海角也要还。
  孩子生下来,眉眼没有一点班主的影子,却分明是小一号的小生——不怪旁人眼神好嘴皮子碎,实在是那油饼子脸的班主和那眉清目秀的小生,差的是天上地下,泾渭分明。班主虽然也是个跑江湖陪笑脸的,但好歹算是个小地头蛇,哪里吃的这样的闷亏?自然,没过多久,什么都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到了这种时候,自小一起搭档的男旦兄弟,居然是唯一能说实话的人,也是唯一不冷眼旁观明哲保身的人。

  “大不了逃走,总好过这样等死。”话说的很决绝,掷地有声,光明磊落——虽然事情做的是一点也不磊落。
  男旦心里疼了一下,在梁山伯心里,同窗共读的祝兄弟,终究还是比不得他祝家那位素不相识的小九妹啊!疼归疼,还是抹一把泪,静悄悄地为小生收拾行李,准备盘缠,一切都停当了,只等子夜时分送兄台和情妇一起上路。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