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鱼一付痞痞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好惹。医院里来的又是两个护士样的女孩子，比较年轻，看这情况觉得不妙，于是没说多久就起身回去报告了。第二次医院来人时，是早上，我是去学校上课啦。回来时听奶奶和玉说的。说这次医院来的人可是医院保安科的，说要不交费领人就报派出所。依大小香鱼的业绩，不用多查，先关十几天总是没问题的。何况大香鱼还在医院打人，影响恶劣。医院也说，这是家务事，他们只管住院的费用，其他是不想多管的。言下之意是，不交钱领人，马上报案！

　　香鱼一家没辙了，只好又借钱把辣子领了回来。爱小海说得也对，当时的妇联是挺管事的。但真正管事的是居委会。不过居委会看这一家人头也很大。
　　而且当时地方保护主义盛兴。也没想为一个外地人去得罪这种地头蛇，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再加上这种家庭纠纷弄不好会落人口实，所以这些单位基本没出面。这些事，有时想起来，只是剩下片断了，只能根据片断去拼凑。不知道为什么，一些细节，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记得很清楚，想想当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能记得这些就不错了。辣子回来时，脸色蜡黄蜡黄的。几乎是走不动路了。大香鱼把她搀到饭桌边，使劲一惯，就甩手出去。

　　香鱼婆婆也抱着香鱼仔到外面喂饭，看也不看辣子一眼，一边走还一边说：鱼仔乖啊，我们吃饭去，不看那败钱倒楣的东西！
　　辣子是气得有气进没气出。趴在饭桌上哭了好久。偶娘亲看不过去，倒了碗白糖水给她喝，捎带问问才知道她从早上到现在（那时已是午后一点多）都没吃东西。
　　偶爹听到后骂了句地方脏话，然后直接从家里拎了包鸡蛋糕给她吃。偶奶奶说，拿一半拿一半就行了。偶娘亲狠狠瞪了奶奶一眼不理她。又拿了个苹果给辣子。
　　辣子没力气吃太多，就几块鸡蛋糕半个苹果就着糖水，吃了好一会儿才吃完！
　　她的泪水，在空荡荡的饭桌上凝成一条细细的水流。
　　此后，在香鱼一家里，就当没有辣子这个人。辣子月子没坐好，落下了很严重的腰病。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有看到香鱼婆婆送去的净是干饭或是稀粥，然后几根腌萝卜，或是袋装榨菜，一天送两顿，辣子就算全吃了也只是吃半饱的。偶尔有人看不过去，多是玉啊或是瓜子婆婆，送几块鸡蛋糕或是一点水果给辣子，香鱼婆婆知道了，还在院子中央不阴不阳地指桑骂槐。或是趁换尿布时把香鱼仔弄哭，借机会骂人。

　　这家人真是缺德、太阴毒了！——院子里外知道的人都这么说。
　　我们都想，辣子一辈子可能就这么被欺侮S了。
　　但换是谁也没想到，辣子此后的举动会是如此地惊天动地！
　　也许也是应了一句话：谁都有厚积薄发的时候。那时，应该是香鱼仔满三个月的时候吧。是乍暖还寒的春季，偶尔会下一阵子毛毛雨。
　　大病初愈的辣子，脸色还是很难看，香鱼婆婆还是带香鱼仔，很少让她碰。香鱼婆婆说，你没工作就多干点家务活。什么也不做在家里谁养得起你。

　　辣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了儿子的衣服去天井洗。
　　大香鱼那时找了一份拉煤的工作，又脏又累，不过可贵的是他居然能坚持下来，虽然不过十来天，不过大家都认为这很难得了。
　　小香鱼依旧无所事事，四处惹事生非。由此，大小香鱼之间也出现了矛盾。
　　以上是前提。大香鱼赚的钱，都由香鱼婆婆保管，由她去买菜，买菜的当途香鱼仔就回到辣子手里。这对辣子而言是很少的宝贵的时光。
　　她很疼孩子。虽然那孩子很丑（恕我直言，基因不好。）。但在母亲看来，自己的孩子永远是世界上超级无敌霹雳帅的。
　　香鱼婆婆回来时，就霹手把孩子夺去，也不顾孩子会不会痛，然后指着买回来的菜冲辣子吼：去摘菜，等会**和**回来该饿着了！动作快一点，一天到晚摆着死样子！（每天都这么吼，内容大同小异，骂人话是少不了啦~）

　　辣子瞪着被抢走的儿子，目光很是骇人，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就转身去厨房烧菜了。
　　大香鱼也很少和辣子说话，有说话时都是带吼的。
　　小香鱼倒没什么，他是那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人。但我奶奶说，有次他看到小香鱼在厨房泼了辣子一脸的水。（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
　　偶奶奶和我说，离辣子远一点，她看香鱼的眼光很吓人的。保不定出什么事。
　　有次玉和瓜子婆婆还有偶奶奶还有隔壁一个婆婆凑在一起打牌时，瓜子婆婆说，辣子最近很不对劲，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

　　玉说，有好几次她看到辣子在磨刀，一把粗大的砍刀！
　　在座的几个老人都愣了一下，但谁都没往心里去！终于，决战的日子来了……
　　人们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但也有人说，平静的海水下面隐藏着是万丈的凶恶波涛。更有人说——会咬人的狗，通常是不会叫的！
　　记得那天我考试考得不好，语文数学平均起来才八十来分，被娘亲骂了一通，因为她知道石考了平均九十二分来着。
　　连“黑猫警长”也不让我看了，我哭着睡着了。
　　半夜里，迷糊中听到有个破锣一样的嗓子在尖叫，很难听。但一听就知道是谁的，香鱼婆婆！
　　跟着还有小孩子哭声和大人们紧张的声音，还有乱糟糟的脚步声在古朽的木板上来回奔走的声音。

　　忽然一个疯癫般的声音叫嚣着：你们逼我到这种程度，干脆一起死了得了！一起烧死得了！
　　娘亲就睡在我旁边，老爹也是，两个人听到这种动静，马上屁股装弹簧似的弹了起来，用毛巾毯把我卷起来，夹在胳膊下就夺门而出！
　　到了楼下，看到香鱼家门口乱哄哄的。
　　大小香鱼都站在门外，香鱼婆婆一半身子在门里一半身子在门外，发出一阵可怜的啜泣声。
　　我从人和人的腿缝和屁股间看去，辣子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家门口，架着二郎腿，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上紧紧握着一把锃亮的菜刀！

　　这家人没个太平的，娘亲愤愤的说。她明天还要上早班的。
　　早知道会这么闹起来了。活该！奶奶在一旁偷偷地说。娘亲瞪了她一眼，啐了一口。
　　妈，你不要乱说话！老爹难得对奶奶板起脸来。
　　奶奶讪讪地和玉还有瓜子婆婆和黄凑到一起嘀咕起来了。偶爹妈也有点好事，想看看香鱼一家怎么处理这事。我趁机从老爹胳膊下滑下来。扒上去看（那时就很八婆了说~）
　　大香鱼虽然人不好，但也不是那种大奸大恶的人，顶多是一小地痞，爱耍滑。他只是一点点凑上去，支吾地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小香鱼可是名副其实的滚刀肉。他一把推开哥哥，拉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大香鱼被弟弟一推就往人群后倒，碰了好几个人，我在下面也被推得好远，是偶英勇的娘亲——扯住我的耳朵才让偶不再似陀罗般地滚得再远。

　　可怜偶的耳朵啊，偶老爹把偶抱起来，偶才从高处看。
　　看小香鱼要上去近身搏斗的样子，辣子冷冷一笑。从椅子下面拿出一瓶黑漆漆的油来。
　　来啊，来啊，这汽油一泼都烧S好了。来啊，来啊！辣子拧开瓶子口，一股臭臭的油脂味散开来了。
　　哗！偶爹的手啊，把偶挟得那个紧啊！
　　众人呈扇形退开。小香鱼也倒退了好多步。
　　偶娘亲马上推着偶爹说，快走快走，到外面去！

　　我还撑着看呢。香鱼婆婆这时完全没有那嚣张的样子，又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老太婆，趴在地上哭得有上气没下气。一口一个造孽啊造孽啊！
　　冷静一点啊，辣子。冰叫着，冰和辣子算是说话多的了。
　　辣子把瓶子放在脚边，又拿起刀说，他们不给我活路了。不把我当人看了。我怎么活呀！辣子激动得一下把菜刀劈到木门框上，以前的门框一般是软木做的，这一下子陷进去一半。
　　大香鱼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小香鱼的脸我是看不到，估计也是很精彩的。
　　辣子怒从心头起，自己站起来把香鱼仔放在椅子上，一把抓起趴在自己身边的香鱼婆婆的头发，啪啪啪一阵耳光！

　　没有人上去劝阻！
　　没有人敢上去劝阻！包括大小香鱼！
　　然后——然后——我就被老爹夹出门了。毕竟这院子全是木结构的，不安全啊~~~~~~~~
　　下班了，明天继续~刚被抱出门，里面就传来一阵叫嚷，期间一阵瓶子破裂的声音更是震憾人心！我们站在对面街都揪紧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