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用。东西很少。会有两个同学过来帮忙。
　　他说，那就好。
　　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说，冯处，对你很好。
　　我紧张地望着他。
　　他说，我看得出来。今天你要走了，我才这么说。
　　我说，我——
　　他说，冯处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且为人很好。他离开了，我们都觉得可惜。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说，如果我没猜错，并轨数据——
　　我咬着嘴唇说，是，是我的失误。
　　他说，冯处肯为你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说明他对你是认真的。
　　我涨红了脸，我说，张处，我和冯处——

　　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可惜，冯处这样一个人，家庭却不幸福。
　　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他却没再提这件事。他说，在人事处这么多年，换了这么多领导，我最佩服的就是冯处，他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有能力，有民心，有责任感。在这个地方，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
　　我看着张华为。他喝了很多酒，但很清醒。
　　他叹了口气：厂子需要冯处这样的人。现在到处死气沉沉，大家都在混。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能挺多长时间。所以，你要走，我也就不留你了。
　　我哭了。我说，对不起。如果并轨了，厂子转制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笑笑说，这是天意。怪不得谁。
　　到了厂门口，张华为让出租司机把车开进去，他说，这么晚了。我得看着你上楼。
　　我说，谢谢您。张处。
　　他停了一下，说，有些话我可能不该说，可你的年令和我女儿差不多。——冯岩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你们能在一起。要珍惜。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竟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我们已经不联系了。我也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
　　张华为说，我和冯岩的关系很深。我了解他，也了解他的家庭。我劝过他。他是一个太怀旧的人。在感情上太优柔寡断——
　　这时，车停到了宿舍门口。
　　我下了车，我说，无论如何，张叔，谢谢你！
　　张华为朝我摆了摆手。车开走了。

日期：2008-7-19　11:24:39

　　48
　　第一次听别人说起冯岩的家庭。
　　我躺在床上，回想张华为说的每句话。心里的疑问慢慢地扩大。
　　冯岩从未说过他不幸福。他说，他爱着他的爱人。
　　或许，他是一个有伤口的男人。但他总是不动声色。

　　既然他不说，我也决定不问。男人都是自尊和骄傲的。有些痛别人无法分担。
　　我开始了新的工作和生活。搬出了厂子的大学生宿舍，和同学一起租了间房子。
　　我的新公司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在业内很有名气。总裁是一个加拿大籍的华人，四十多岁，目光凌厉，做事果断。副总裁是他爱人，一个漂亮但苛刻的女人。
　　我的职务是文员。
　　上班第一天，周帅发来短信，他说，听说你离开了。新工作辛苦吗？
　　我立刻回了短信：还好。刚过来。我适应能力很强的。没有问题。
　　他说，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完全陌生的人群，周帅的短信给我温暖的支撑。
　　我默默地跟自己说，加油！

日期：2008-7-19　14:34:07

　　49
　　文员的工作繁乱得很，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上面有一层一层的领导，每个人安排的工作都要做，我整天焦头烂额，应接不暇。
　　最难受的是强大的落差感。往日的风光不再。现在整天被人呼来唤去。打字、接电话、发传真、倒水、订机票、帮领导们预约饭店、安排车辆、给老板整理办公室、对每个经过的人笑脸相迎，点头说您好——
　　工作，不再是件快乐的事。
　　我每天早晨起床后对着窗外大喊：加油！
　　然后硬着头皮去上班。

　　此一时，彼一时。
　　我知道，我不但要坚持，还要好好的坚持。
　　不管多烦，我都对每一个人微笑。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就是一个文员，公司里最底层的小文员。
　　后来，有个人对我说，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我听到这样的话吓了一跳。
　　野心？也许吧。在做文员的过程中，我确实是强烈不安于现状的。我用心地去做那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我在等待着时机。我必须尽快回到人力资源这条专业道路上去。

　　公司没有人力资源部。财务管理着工资和保险，办公室主任管理着考勤和招聘。这是一个绩效型公司，一切以主业务为导向。老板认为人力资源创造不了效益，是多余的部门。
　　尽管这样，我知道我在这里是有机会的。
　　不知道冯岩现在过得怎样。
　　再见面时，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日期：2008-7-19　15:31:18

　　50
　　时间一长，我在公司里就成了一个颇有人缘的小文员。
　　勤快、快乐又懂事的孩子总是会受到欢迎的。后来我在招聘文员的时候，总是喜欢找跟我像的女孩子。文员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职位，但又可以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做这个职位的人，必须会笑。当你走进公司，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对你微笑，问好。你会顿时心情大好。而好的心态对绩效一定是会有促进作用的。所以我总是坚持认为，文员影响着企业文化。

　　工作渐渐顺了。当你对每一个人微笑，每个人也会对你微笑。
　　但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冯岩离开前让我考人力资源管理师，让我学习各种业务，他是在给我一个方向，让我有一个赖以生存的职业。直到现在，我也从未想过，去从事人力资源以外的行业。
　　尽管每天下班很晚，我回到家还是会用很多时间看书，人力资源是为核心业务服务的，所以，我必须尽快了解房地产这个行业。
　　工作很累，但充满希望，我相信随时会有转折的惊喜。一个再小的企业，也是需要人力资源管理的。何况大公司。人力资源是第一资源。
　　终于，在我入职三个半月的时候，我所期待的转机来了。

　　一天早晨，我进入公司大门，发现老板的车已经停在那里。
　　会议室里的灯亮着。我走过去，看到里面坐满了人。看来情况不寻常，这是一个紧急会议。
　　我敲开门，进去倒水。老板正发火。
　　原来是工地出了事故。
　　会议开了很长时间，最后大家都灰着脸散去。
　　这次事故把公司的管理问题暴露了出来。

　　办公室主任布置我打印会议纪要。这时，老板走了进来。
　　他说，老赵，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办公室主任为难地挠着头。
　　我从会议纪要上看了个大概，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说，这次事故怎么没有责任人啊？
　　老板说，我养的是帮什么人啊？一有责任，躲得比兔子都快。

　　我说，工程师没有职务说明书吗？
　　老板诧异地看着我：职务说明书？
　　我说，是啊。有了职务说明书，大家的责、权、利就清楚了，就不会再有推诿的现象了。现在是大家都负责，大家又都不负责。
　　老板说，你还挺专业。
　　我笑笑说，以前我在国企做人事的，懂点。
　　老板打量着我：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办公室主任插进来说，不如这样吧，找不到责任人那就大家都有份，每个有关系的人都罚。这样以后他们就有记性了。
　　老板看着我。
　　我说，都罚也得有轻有重啊，没有职务说明书，我们就没有依据，要是给每个人一样的处罚我觉得有失公平。而且怎么罚？罚多少？我们又没有奖惩机制，这么随意地做决定，员工会有抵触情绪的。现在是赶工期的关键时候，如果工程师离职会严重影响进程的。您也不想这个时候有人员流失吧。
　　老板点点头。
　　我说，这次事情虽然严重，但乙方责任大于我们。我们就组织工程师总结一下经验教训。然后给一个警告吧。罚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以后能杜绝这种事情发生。
　　我看着老板，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继续说，我们得亡羊补牢。健全管理机制，用制度管人，有奖有罚，责任分明。
　　老板想了想，问我，管用吗？房地产的员工很难管的，我亲自管都没管明白，制度有用吗？

　　我说，你亲自管随意性太大，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