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马路的时候，尚伟迟把手臂伸出来护住我，他的手臂与我保持十公分的距离。上海男人。我笑。
　　李妍有板有眼地罗列着她的培训需求，俨然高高在上的甲方。尚伟迟认真地听。我坐在旁边听得反感。就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于兵在谈客户，我像看无声电影，根据他的表情和手势判断剧情。做销售员也是辛苦的，从不同的人那里赚到信任和钱。我在心里说，加油。我们还不是命运共同体，但各自的事情会牵动彼此。像小火车。
　　尚伟迟和李妍说再见的时候已进中午。于兵坐在谈判区，对面是一个年青的女子。尚伟迟走过去跟于兵打了招呼，然后我们离开售楼处。
　　尚伟迟说，我请你吃午饭。
　　我笑：还是我请。这样你会替我保密。

　　尚伟迟愣了一下，然后笑问：你们相处多长时间？
　　我说，大概从小岛开始吧。——我们去麦当劳如何。
　　尚伟迟说，好。然后招手叫来出租车，替我开了车门，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问他，喜欢东北吗？
　　他说，东北很好的，东北人也很好。就是，有点冷。尚伟迟摸摸脸：空气也蛮干的。但女孩子漂亮。
　　我们站在长长的人群里排队。身边是一些穿着制服的学生，有幼稚而年青的脸。尚伟迟转过头对我说，年青真好。

　　我笑。心里就惆怅起来。他也笑。我看着他，有种错觉，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沧桑。
　　吃东西的时候我仍在想，这个看上去落拓的人，也许心里布满伤痕。脑子里想着这些事，脸上不禁有了笑意。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有心事的。这样的人耐人寻味。
　　尚伟迟看我，问：有高兴的事情吗？
　　我回过神：没有。我经常会这样，突发其想。
　　他笑：你可以写小说。
　　尚伟迟说他喜欢安妮宝贝。我越发觉得他的眼神里是有痕迹的，一些过往留下的痕迹。我说，我也喜欢她。并且因为她而喜欢上海。

　　出门前尚伟迟把我们面前的垃圾收到餐盘上，倒掉。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见我看他，就说，我在麦当劳打过工的。

日期：2008-9-10　13:18:57

　　135
　　尚伟迟的培训我全程参加，有无体投地的感觉。精僻的观点，资深的行业阅历，缜密的思路，风趣有感染力的语言。在工作上如此极致的人叫人仰望。培训结束后，我送他到售楼处门口，我说，听你的培训受益匪浅。我想我是不是也要去做销售员。
　　他笑：每个行业都很精彩的。
　　我把一个信封递给他，我说，这是我们老板让我转交的，谢谢你。
　　尚伟迟笑，他说，这个就不用了。也许以后公司之间还有合作的机会。我也期待做你们的乙方。

　　我试图说服他收下，但他很坚持。
　　初冬，天气冷起来，清冽的风袭过。尚伟迟缩了一下身子，说，我就快看到东北的雪了是吧？
　　我说，是。
　　他说，再见。不过你适合做策划的，如果想转行，记得找我。
　　我笑。看他坐上车，一路开远。


日期：2008-9-12　10: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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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场雪终于来了。雪很少，支离破碎地飞舞着，世界只银白了片刻。然后只剩下干冷的空气和呼啸的北风。我抠扯着干裂的嘴唇，上面暴裂一层一层的皮，撕扯下来就渗出细小的血珠，是腥甜的味道。我不停地咳嗽，身体随着震动、疼痛。这场感冒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开始的时候同事说，感冒不要紧的，先挺一段时间不要吃药，这样可以排掉身体里的毒素。

　　但是，我的毒素似乎很顽劣，它们一点一点地扩散，然后侵蚀我。于兵说，去医院吧。我说，我已经习惯了这么病着，而且，我感觉病正在一点一点好起来。
　　我对医院天生地恐惧，害怕看见穿白色衣服的人，他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天使。也害怕那些浓重的药水味道，那味道让我觉得离死亡很近。
　　于兵给我买了各种药，我总是在想起来的时候按时吃。有时候，人对自己的关心远远少于关心自己的人。
　　直到那天夜里，好像有很恐怖的寒风的声音。我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呼吸。也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恶梦，因为能清楚地感觉到喉咙里的疼痛。嘴巴和鼻子里完全没有气流。我意识到死亡，绝望得掉泪。
　　大约持续了半分钟或是二十秒，我自己觉得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我跑到厨房把水泼到脸上、灌到喉咙里。终于可以呼吸。
　　呼吸，多么美好的事情。
　　慌忙给于兵打电话，竟通了。我听到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他说，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我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他满脸的汗，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夜里。我扑到他怀里痛哭。起死回生般。我说，我以为自己会死掉。
　　于兵背起我去医院。七楼，他背着我走下去，背着我走出小区，背着我找出租车。深夜的街头一片荒芜，路上的有少量的车和行人，鬼魅般来来去去。我伏在于兵背上，他的身体很温暖，我知道自己尚在人间。我说，我自己可以走。鬼一样的声音，我发出的。他说，别说话，嗓子大概也坏了。
　　夜班医生给我作了检查，然后面目详和地安慰我，更像在安慰于兵：是气管出了问题，窒息的现象也可能还会发生，但问题不大，打几天点滴就好了。没事儿，不用担心。
　　我躺在病床上，药水顺着我的血管流淌下去。于兵在我的手上哈着热气，他说，痛吗，冷吗？
　　我说，不冷也不痛。然后笑着告诉他：其实我特别怕打针，小时候有一次打针的时候晕了过去。

　　于兵笑。把点滴又调慢一些，然后认真地看着我。他说，你知道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多害怕吗？我——
　　于兵把头扭过去。
　　我说，哎，你干嘛，不至于吧。
　　说着自己也流下泪来。我问他，你怎么没关手机？我病的真是时候。不然死了都没人知道。
　　于兵瞪了我一眼：不许胡说！

　　他拿出手机，宝贝一样地握着，说，认识你之后，我睡觉的时候从来没关过它。
　　我笑，泪水肆无忌惮地打湿枕头。我说，以后晚上要关机，不然也要放远一点，枕着手机睡觉会得脑癌。
　　凌晨四点钟，我们离开医院。于兵坚持背着我，我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心里觉得难过，便挣扎着要自己走。于兵说，你现在气管不好，累了会窒息。我笑：哪有那么严重。他说，只要你能好起来就行。以前有一次我背着我妈去医院。她那次病得很严重，特别痛苦，我爸恰好不在家。我就守在她床前，一天一夜，一直哭。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害怕身边的人生病，那种滋味我再也不想去尝了，宁愿病的是自己。你得快点好，不能再病了。

　　我笑。心里温暖而感动。
　　那一夜，我甜美地入睡，带着病痛，但很安心。于兵帮我掖好被子，轻轻地拍着我。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睁开眼睛，于兵熟睡的脸上挂着一丝疲惫。
　　晴朗的一天开始了。

日期：2008-9-17　12:54:54

　　137
　　于兵每天下班后陪我打点滴。然后把我送回公寓，给我做清淡的食物。我们一起吃晚餐，他陪我说话看着我入睡。有时候，他的脸进入我的梦境。我想，我终于可以停下来，靠进他的臂弯。
　　老板得知我请假的消息后发来短讯，问我病情如何，需要什么帮助。我说，我同学在照顾我，一切很好。
　　接着他派黄小龙送来了鲜花和水果。
　　黄小龙说，老板让你好好养着，不用着急上班。

　　我笑。跟黄小龙说，是你的意思吧，怕我传染你。
　　黄小龙苦着脸：你不在，我单独面对吴锐，很难过的。对了，老板还嘱咐我让我看看，有没有人照顾你。说着，黄小龙把脖子扭了一圈：我没看到人啊。
　　我瞪他：你如果回去据实相告，我就申请让你来照顾我。
　　黄小龙缩着头：不行，不行，你会传染我。我这几天已经有感冒的迹象。
　　我说，那你还不走。

　　黄小龙站起来，又坐下：老板问你每天什么时候打点滴，派公司的车送你去。
　　我愤怒地看他：你还唠叨，该怎么对老板说，不用我教吧。
　　黄小龙笑。临出门说，老板说有什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