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瞎子环视了下，朗声称赞：“云福，我老早讲你有本事，没看错人，你现在混得多好啊，一年能挣不少钱吧。”徐云福满脸热情：“三爷，瞎混混。”三瞎子纠正：“不是瞎混，是真挣到钱，挣到钱不能忘本，不能忘记我啊。”
　　徐云福当即听出味道不对：“三爷，我们这跟讨饭差不多。”三瞎子点着头：“是，我能理解，我也是讨饭，从南京一路讨过来，你可要赏我口饭吃。”徐云福尴尬地说：“三爷，你讲什么话，到我这里来就跟家里一样。”
　　三瞎子打开袋子：“晓得你们在外辛苦，我特意带来点家乡茶叶，不贵，才五十块钱一包。”接着似唱似说：“喝点家乡茶，财路最通达。”随后，放了十包在徐云福面前。徐云福看了那茶叶，差点没哭出来，因为全是茶叶渣子。
　　他哭丧着脸：“三爷，你可怜可怜我。”三瞎子马上把脸拉下：“挣两个钱就不是个东西，要过年跟老子拉个苦瓜脸，触老子霉头吗？”那两个跟班，一人一把抓住徐云福领子，一人拿起剪刀顶着他胸口：“不给三爷面子，别怪我们不客气。”
　　徐云福最后接受了这笔生意，三瞎子数完钱：“茶叶不错，多喝喝有好处，喝不掉送给老板，送给丈人。”说完，三个人去别的地方做生意而去。徐云福恨恨地把十包茶叶扔进了锅炉的炉膛中，片刻间化为灰烬。
　　如此，三瞎子的生意，做得果然红火。很快，他也把该做的都做了，便抽着烟对萍萍说：“大侄女，我打算坐车子先到苏州，再到昆山、太仓，最后到上海，就差不多回去过年。”说罢又拍拍夏士炳肩膀：“过年到我家喝酒。”正是：

　　一波未平一波起，流氓无赖连台戏。
　　可怜那些被欺人，怎无当日欺人气。

日期：2010-08-11　11:11:09

　　同乡们被三太保和三瞎子一闹，搞得很是心神不宁，背地里把他两祖宗八代骂了个遍。但程言明例外，他一点不生气，因为他两根本没登他的门，这得归功于他表弟二太保。二太保的威名，可不是三太保和三瞎子敢动的。
　　他得意洋洋地吹着：“怕那些人干什么？都是纸老虎，就要跟他们对着干，他们才不敢欺负你，那些无赖明年肯定还会再来……”沈正雨听完：“表叔讲得对。”他的预言确实准确，但他没法子预测到自己即将碰到的麻烦。
　　大约说这句话后三天，当晚十点钟，程言明夫妻边忙边说：“快了，一个月不到，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沈正雨打开门后，发现门口站着几个人，一个矮个子中年人抱捆裁好的布料径直走进来。
　　他把布料往地上一扔，盛气凌人地说：“帮我做，两点钟之前交货啦。”李玉华觉得不对劲，满脸堆笑：“我们自己忙不过来，要不等我空闲时候再帮你做吧，老板。”那人没说话，只是向后一挥手，随后进来两个长发年轻人。
　　两人手中各拿把砍刀，一人用力砍在桌子上，一人用刀指着程言明：“做？还是不做啦？”沈正雨盼望着程言明能反击，他不是常说：“是纸老虎，就要跟他们对着干，他们才不敢欺负你。”可事态的发展显然让他很失望。
　　程言明牙齿打着架，结结巴巴地说：“做，怎么做？”那矮个子：“做好就给钞票，必须两点钟前交货啦。”说完，几个人退出他家，一个人临走时还用砍刀乱比划：“不准耍滑头啦，否则吃刀子啦。”接着，这批人又开始敲邻居的门。
　　程言明一家人，在极其惊恐中把衣服做好。凌晨两点钟，这批人准时过来收货，矮个子嘴角挂着微笑：“这样不是挺好啦，我们浦江人讲话算话啦，把账给你结啦。”他算着帐：“一共二十件，三毛钱一件，一共六块钱啦。”

　　李玉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板，这衣服别人都三块钱一件？”矮个子发着火：“我说三毛就三毛，明天晚上继续给我做！不做有你好看啦。”后面冲出一个长发青年，拿砍刀指着李玉华鼻子：“就这个价，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啦。”
　　说完，又拿刀在程心灵面前一晃，程家姐妹吓得一声惊叫，那人得意地朝她俩吹下口哨。与此同时，矮个子扔下十块钱扬长而去。此后半个月，这伙人每晚必到。程心灵在心惊胆战中不忘嘱咐沈正雨：“千万别跟心成乱讲，这些人有刀……”
　　相比而言，铁师父的运气就比程言明好很多。元月下旬，刚进入腊月，天寒地冻。送衣服回来的蒋有材，带回个让铁师父心寒的消息：“师父，那个本地老板讲，衣服结账不按两块五，按两块结账。”
　　听完这消息，铁师父当即坐不住，钻进屋商量铁师娘：“少五毛钱一件，就差不多要少五千块块钱，那不是白干了。”铁师娘脸色大变：“那还做什么？都别做了，到他家找他算账。”得到命令后，大家马上关机，十分难得地休息了次。
　　铁师父和铁师娘领着蒋有材，并没有直奔那老板家里，而是先来到泰兴人张同家。他们都是做同一个老板的衣服，当然要找他商量。张同听完后，用泰兴话大声骂着：“枪毙的，想扣钱，老子去杀他全家。”


日期：2010-08-11　14:39:37

　　说完，他先脱下棉袄，又脱下羊毛纱，再脱下内衣。他光着膀子，拿起两把菜刀，凶神恶煞般冲出屋子。还没到老板家，他挥舞着菜刀，大声叫骂：“枪毙的，鸟人想扣钱，老子砍死狗日的，砍一个保本，砍两个赚一个。”
　　老板被他吓得不轻，躲在裁剪台后面，瑟瑟发抖地问：“张同，你别乱来啊？”张同一菜刀劈在裁剪台上，大声怒吼：“枪毙的，心的是黑的，衣服到底多少钱？”老板吓得失魂落魄：“老价钱结账吧，你这样勿来哉。”
　　张同用菜刀指着他：“老价钱，多少钱？”老板胆怯地回答：“两块五。”张同上前一步，举起菜刀：“枪毙的，明明两块八，想扣钱，砍死狗日的。”老板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着：“就依你，就依你，两块八。”
　　铁师父跟着张同捡了个大便宜，本以为亏很多钱，没想到白捡了不少钱。结好帐，他脱下棉袄给张同披上：“张师傅，别把身子冻坏了……”正是：
　　砍刀菜刀一出手，倒霉走运两杯酒。
　　出门在外不容易，人人都在江湖走。

　　张同身子没冻坏，可有人身子冻坏了。元月底，蒋有材由于夜里出去送货，患了重感冒且高烧不退，走路晃晃悠悠便不能送货，于是只好委屈铁师父自己。这天晚上，又忙到夜里三点钟，大家都疲倦地打着呵欠。
　　铁师父伸着懒腰：“都饿了吧？小关跟小四去买几个包子回来。”铁师娘担心地问：“不会遇到联防队吧？”铁师父连续打着呵欠：“不会，这都快过年了。”就这样，陈关和徐小四，极不情愿地推着三轮车走出屋子。
　　两人在寒风中缩着脖子，一起推着车龙头，不断地打着冷战。两人边走边商量，陈关叮嘱：“要是遇到联防队，你不能乱讲话，看我眼色行事。”徐小四点头：“我听你的。”两人做梦也没想到，吃亏就吃在这段话上。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当两人走到桥头时，徐小四突见警灯闪烁，便拍着陈关的肩膀低声：“看。”两人吓得拔腿往回跑，当时他俩倘若选择回去，应该什么事也没有，可这两人似乎太在乎这买包子的任务。
　　两人趴在墙角探着头，相互打着气：“过去不要紧。”两人推着车刚走出来，就被长竹竿发现，他用手电筒照过来，大声问：“干什么的？”两人吓得拔腿就往回跑，没跑出几步，就被大门牙和长竹竿擒获。
　　长竹竿用手掐着徐小四的脖子，电筒照着他的眼睛：“干什么的？”徐小四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陈关。陈关正被大门牙反揪着头发，他不住地朝徐小四眨眼。徐小四不明他的意思，便任凭长竹竿怎么问也不吱声。

　　大门牙和长竹竿越来越觉得两人可疑：“三轮车哪里来的？是不是偷的？说！”他两就是不说，最后长竹竿朝大门牙使了个眼色：“带回去。”两人连同三轮车被警车带走。接下来的这段经历，我相信，这两人这辈子估计都不愿意提起。

日期：2010-08-11　16:04:41

　　两人分别被带进两个审讯室，再被拷在窗杆上，同时各自被勒令脱光衣服。陈关冻得嘴唇发紫，拼命哆嗦着欲蜷缩成一团。大门牙厉声问：“是不是出来偷车的？”见陈关不说话，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朝他脚上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