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小哥俩呢,年纪還小,僅十四五歲,屬於青春期的半大小子,對於這份自上而下的政治變故和大規模的群眾性邉樱贫嵌啥蜕忻恢^腦。
一日,閑極無事的小哥倆無所事事,便結伴兒一起上大街窮溜達,東瞅瞅、西逛逛,百無聊賴,沒意思透了。
“哎,我說青海,你老爹到底犯得是啥錯誤?怎麽比我爸還慘,每天除了挨那幫瞎參帧幹事的批鬥外,連家都不能回,這叫甚麽事兒啊?”楊元朝表示同情地說。
當時,身為大區副職的楊奇兵雖然未能倖免倒臺的厄撸痪玖怂^的“軍內一小撮”,但卻由於出身工農,歷史簡單清白,所以,儘管見天兒挨批鬥、受整治、做檢查,但,還有一個囫圇的自由身,每天都可回家吃飯睡覺。可青海的老子便不同了,由於出身江蘇大地主家庭,受到了更加殘酷的迫害,基本上算是被囚禁起來,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
“誰他媽知道是咋回事?現在的人,簡直都他妈瘋了,一個個跟瘋狗似的,見誰咬誰,六親不認,我操他媽!”青海於懵懂之中,不無惱火地用力踢了一腳路面上的土坷拉,忿忿不平地說。
“看院兒裏大標語的意思,說你爸在參軍以前,曾參加過國民黨的週邊組織‘三青團’,這是真的嗎?”
“你他媽的就別瞎打聽了,煩不煩人呀?別人怎麽說咱沒轍,可你怎麽也跟著瞎起哄湊份子呀?還是哥們兒呢!”青海氣臌臌地把眼睛沖小夥伴立楞起來,看意思,氣兒真不小。
“可那上頭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像是真的呀。”
“甚麽他媽真的!即使確有其事,也不能老揪住人家的歷史尾巴不放,經過二十來年的流血戰爭,難道,我老爹還不算是洗清了污點?將功折罪啦?再說,聽我媽講,其實,我爸在參加紅軍以前,就已經脫離了狗屁‘三青團’,早就向組織上說明了情況。說白了,這就是找茬兒打架,故意整人,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他媽懂嗎?”
在楊元朝的心目中,起碼,在他們大院兒的幾百號孩子裏,要說看書最多,明白事理最多,最能白話兒,還就數青海,因為,在大批解放軍的高級軍官和將領裏,真正讀過哪凡是幾天書、喝過點兒墨水兒的人少之又少,普遍都屬於苦大仇深的工農幹部。而青海的父母卻屬於鳳毛鱗爪的極少數,均出身于大地主、大資本家家庭,拿當年說,算是被革命的对象,屬於成份很高人家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不過,在先進思想的感召下,為了追求真理,實現遠大的理想和抱負,兩位老人先後與各自的家庭決裂,毅然决然地投身於革命的洪流之中,最終,修成了正果,成了打江山的功臣。
“反正,還是出身貧苦點兒好,根正苗紅火力壯,歷史清白,受罪就少。”楊元朝狗屁不懂地胡說八道。
“你不懂。”青海把嘴一撇,放低了聲音,並顧忌地前後左右看了看。“聽我媽說,這是‘毛老頭’故意整人,擔心自己培養的學生不聽話,到了,會把他老人家的權給奪了去,整個搶班奪權、勾心鬥角、殘酷迫害、無情打擊!是典型的政治鬥爭,你知不知道?”
“真的?”楊元朝聽得懵懂,驚訝地瞪大眼珠子,就差嚷起來了。
“噓——,你他媽小聲點兒行不行?還想嚷嚷得全北京城都知道是怎麽的?”青海嚇得連忙喝止小夥伴。
“怎麽啦?怕甚麽?現在,不是大搞群眾邉訂幔吭蹅ゴ箢I袖教導我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群眾是創造歷史的真正動力’。”楊元朝照葫蘆畫瓢,鸚鵡學舌。
青海又朝周圍踅摸了一圈兒,確定無人偷聽後,這才談虎色變地接茬兒說:“哥們兒,你他媽啥也不懂,整個鸚鵡學舌沒文化。現在是啥時候?他媽惡人當道,歹人橫行,屬於社會動亂時期。算了,說多了你也不懂,只告訴你一句話,你就明白了。”
“啥?”
“這叫政治鬥爭!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大人物們在爭權奪利,倒楣的,最終是老百姓。你以為政治是好玩的?政治是甚麽?用書上的話解釋,就是他媽‘不流血的戰爭’,而戰爭,就是他媽‘流血政治的繼續’,你懂嗎?”
楊元朝搖搖頭,表示虛心接受同伴的意見,甘當小學生。
“等空了時,我借你幾本書看,那上面都是專門講政治的。只要看了,你就會明白,啥他媽叫政治。”
楊元朝打小也愛看書,卻由於父母均屬於勞苦大眾出身,所流覽過的書籍,不是形形色色的連環畫和小兒書,就是一些專講革命大道理和描寫革命者成長的故事,如進口翻譯的‘鐵流’、‘牛虻’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之流,再不,就是本土原裝的‘紅岩’、‘烈火金剛’以及中國古典四大名著等,均屬於文學範疇,小說類別,至於政治和哲學方面的知識,則基本上沒涉獵,所以,談政治,整個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不象青海,由於長輩文化深,老底子厚,潛移默化給孩子的,遠較一般家庭的孩子來得廣泛和深入得多。
“我看還是算了,甚麽他媽政治不政治的?” 楊元朝覺著,既然自己年紀尚小,弄不懂眼下的形勢,那就乾脆不聞不問,樂得省心。“反正,搞邉邮谴笕说氖拢c咱小孩子無關。以後,你也甭再冒著危險偷看那些禁書,免得讓人知道不合適,弄不好,又得殃及你老爹,本來就夠不順的,整個走麥城,英雄落魄被犬欺。我呢,以後的出路就只有一條,當兵,接我老子的班,咱畢竟是職業軍人的後代。”
當時的楊元朝,還不明白讀書對於做人重要性的道理。
聽朝夕相處的小夥伴這樣說,青海沒再吭聲,也不再說看書和有關政治的事,因為,母親曾偷偷告訴過他,鑒於眼下形勢嚴峻,無論對誰,都不能輕易吐口,議論是非,否則,要捅大婁子,即使是見天一起和泥玩的小夥伴。
兩個懵懂少年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溜達,一邊走,一邊接茬兒百無聊賴地閑聊天兒,不過,說的都是一些孩子感興趣的話題,不再對大人的事和轟轟烈烈的政治邉痈信d趣了,品頭論足,妄加議論,整個小兒科。
不知不覺間,倆人晃悠到301醫院門口。
雖然政治邉诱旓L起雲湧、如火如荼之時,但人們的疾病痛癢總還是免不了的,吃五穀雜糧的凡胎肉身照樣得得病,有不適時,照樣得前來問醫就裕虼耍鳛檐婈犠詈玫尼t療單位,這裏的買賣一向挺好,門庭若市,人滿為患,鬧鬧哄哄,嘈雜而喧囂。
就在這時,有幾個一看就知不是啥好鳥的街頭小流氓,擋橫似的攔住他們的去路。
兩人都是老實孩子,從不招惹是非,再說,老子的境遇已經夠他們小字輩兒鬱悶了,哪還有閑功夫好勇鬥狠,本想繞開算了,惹不起還躲不起?
不料,人家就是專沖他們來的,雖屬臨時起意,但要搶他們身上的“國防綠”軍裝,扒他們的衣服是真的。
當時,屬於特殊的年代,全國各地都流行一種針對性很強的搶劫風潮,即專門搶奪偉大領袖的像章和軍隊的衣服,包括老幹部授銜時的黃呢子將校服。而實施搶劫的,基本上都是半大小子的青少年,直接受侵害的,也基本上是同齡人。直到文丨革丨結束後很久了,這種群眾性的不良搶奪風潮依然還會時不時地餘波震盪那麽幾下。至於成年人,當時根本無暇顧及,也沒功夫幹這種小兒科的勾當,因為,邉赢斍埃灿悬c兒想法和私心雜念的大人,均會義無反顧地投身之,幻想著能撈點兒政治資本,以便光宗耀祖,雞犬升天。
“倆小丫挺的,是哪個大院儿的?”一個為首的傢伙橫眉立目地問。
瞧年紀,這主明顯要大他們幾歲,八成練過點兒花拳秀腿的功夫,較比尚未成年的二人顯得強壯多了,穿了一身老舊的將校呢制服,腳上蹬著黑色將校靴,貌似幹部子弟,可怎麽看怎麽象農民,或是哪個貧民大雜院兒裏的孩子。
小哥倆都沒吱聲,知道碰著搶劫的了。
“不願意說是嗎?”流氓頭子上下打量著他們,明顯帶有不屑和鄙夷。
“把衣服脫下來!”另一個幫兇張狂地叫囂。
楊元朝和青海相互對望一眼,交流著彼此的心思,意思是,怎麽著,脫,還是不脫?
“聽著沒有,趕緊他媽脫衣服!找抽是怎麽的?”又是另一個幫兇,神氣活現地跳著腳吼叫。
楊元朝仍沒動彈,他不想脫,因為,受不了這份窝囊氣和侮辱。往常,在學校裏,他並不是個慫包軟蛋挨欺負的主,往往,倒是班上乃至於全年級的打架王,任誰都不吝,滿不在乎,而且,仗著拳腳夠利索,身子骨夠結實,從沒吃過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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