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要根想对他说,要他赶忙上岸,又怕引起“骚牛”的误会。就一犹豫的那会儿,“骚牛”突然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他的双手在水面上乱舞乱动,极力地挣扎着。只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沉入了水里,半天不见动静。这时,连水性最好的船老大也不敢下水了,大家就这么沉默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奇迹并没有发生,一袋烟的工夫,水面上浮出了三具尸体,一具陈胡子的,两具朱家兄弟的。
岸上的人,无不心惊胆战。船老大喃喃道:“凶啊,凶啊……”
最感到骇异的不是别人,而是舒要根,因为,只有他清楚,死的两个人,又是灵鸦寨的!
日期:2007-6-11 16:30:00
第二章
一
烘江公立师范学校座落在城东,走出大门,就可以看到,舞水与元水在那里汇合,然后,拐个弯,水波滟潋,不动声色地往东流去。
国文三科的舒小节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半天,心里都还在咚咚地跳。他很少做梦,即使做梦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做得莫名其妙。梦中,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舒要根头戴一顶瓜皮呢帽,眼上竟然还戴了一副铜边墨镜,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向他伸出一只手,沙哑着嗓子,可怜巴巴地喊:“儿啊,你爸不是人啊,是畜牲啊,你的心要还是肉长的,你就剖出来给爸爸吃……”舒小节很诧异,说:“爸,你这是怎么的了?”舒要根突然发了怒,举起他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刺来,一下子就刺进了舒小节的胸膛,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心子活蹦乱跳地在他父亲拐杖那锋利的铁尖上,嘀哒嘀哒地滴着鲜艳的血流。舒要根一见了那红色的人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张开大口,一口就吞了下去,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两绺蚯蚓般的血流。舒小节惊恐极了,“啊”地一声大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舒小节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窗外宽大的芭蕉叶在风里兀自摇摆,听远处传来的夜行船舶的竹篙撑入河底的石板上发出的声音。看看天色,估计一时半会还亮不起来,睡又睡不着,老是感觉到眼皮子不时地乱跳。于是,就索性起了床,没有来由地往校门口走去。远远地,看到学校的大门,在灰蒙蒙的天光下,不怒而威似地,关得是那么的严实,沉默而警惕。守门的校工,应该还在他的甜美的梦中的掰自家的苞谷,或者,品尝自酿的桂花酒。这个时候,是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的清梦的,舒小节就想往回走,回床上继续“翻饼子”。
没想,校门被人从外面擂得轰轰响。
正要往回走的舒小节,就停住了脚步,心想,这个时候了,谁来敲门呢?
“开门,开门啊,加急电报。”
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叫着。
不一会,传达房里的煤油灯亮了起来,门房胡乱披了件青色对襟褂子,口里一边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掏出一大串铜钥匙,准确地捏住了大门锁的钥匙,熟门熟路地插进了大如砖头样的黄铜“担子锁”,只听“咯呲”一声脆响,锁被打开了。他把大门刚打开一条柞把宽,就看到一个戴着绿帽子的邮差,把一张纸伸到门房的面前,说:“妈拉个屎的,老子好不容易才得和妹子睡一下,炮都还没放,又是加急电报来了,不是死人就是失火,来,签字。”
舒小节感到有点好笑,就往回走了。他听到大门落锁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门房叫他:“咦,咦,那不是国文三科的舒小节吗?”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他就转过身,说:“是我,大叔,睡不着,乱走一下。”
门房说:“怕莫是你的老人家托梦告诉你来取电报的哩,来来来,是你家来的电报。”
舒小节的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磕磕碰碰地随他进了传达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没搞错吧,是是是……是我家来的电……电报?”
门房说:“不是你家还是哪个家?我们学校就只有一个舒小节啊,哪个要你是田老师的得意门生,不然,我还认不到你哩。”
说着,他把电报纸递到他的面前来。
舒小节看着那一张淡黄的电报纸,伸了一下手,立即又缩了回来,好象那不是电报纸,而是烫人的烙铁。短短的时辰里,他的脑海里呼哩哗啦地转了不下一二十个场景。爸爸直挺挺地躺在棺材里,妈妈舌头长长地吊在横梁上……
“给,印油。”
门房的话让他清醒了,他畏畏缩缩地把右手的大拇指伸进印油里点了一下,然后,按在登记簿上。红手印就像一个红色的麻雀蛋,触目惊心地躺在那儿。
门房看他那样子,安慰他:“莫急,怕是你家哪个娶媳妇嫁妹崽也说不定哩,再不,就是起新屋。”
舒小节没有作声,抖抖索索地撕开电报纸的封口,看到的是金书小楷体写的八个字:“尔父失踪见字速归”。
日期:2007-6-11 22:19:00
二
父亲居然,失踪了?
舒小节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往田之水老师家走去。
这时,晨曦慢慢升起,校园里有早起的学生在跑步了。
穿过一片夹竹桃树荫,有一幢红墙青瓦的平房,那是田老师的家。
“叩叩叩!”
“哪个敲门?”
“我,小节。”
一会,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田之水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脸上显现着一丝惺忪,一丝憔悴,说:“是小节啊,这么早?”
舒小节说:“田老师,我得马上回家。”
田之水长得高高桃桃,白白净净,四十五六了,一直没有结婚。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曾有个相好,是灵鸦寨(?)的姑娘,两个人好得死去活来,在学校里生活过一段日子,后来,姑娘的寨上来了一伙人,把姑娘带走了,再后来,田之水一个月没有露面,考虑他是学校的最早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省里有名的教师,尽管他没有打招呼,学校还是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处罚,继续执教,教授国文。从此之后,乐观开朗的田之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再不论及婚娶之事,一门心思地研究他的学问,专心致志地带好他的学生。
田之水问道:“有什么急事吗?”
舒小节把电报递给田之水,说:“家里出事了。”
田之水接过电报,看过后,安慰着说:“小节你不要急,也许是你父亲一个人想出去走走而已,一个大活人,不会走丢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的。”
舒小节还是不放心,说:“要是没有那就好了,可是老师,你不用安慰我,家里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了。”
田之水感到奇怪,说:“你怎么晓得?”
舒小节说:“我爹妈本来关系不好,我爹一个人出去走走是有可能。我妈的性格我知道,不是发生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发加急电报的。”
田之水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你快快准备,回去看看,也好放个心,等会上课,我给汪竹青同学给你记个假就是。”
烘江师范学校开设的第四年就改成了男女混合同校了,汪竹青是当地最大的油号“丰庆烘”的小姐,父亲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而又接受新学的商人,他联合了一批绅士、商家,把他们的女儿们都送进了烘江师范学习。汪竹青才十七岁,一点都没有富家女孩的骄奢之气,很是清纯可人,长得漂亮,人又极是聪明,理所当然地被同学们选为了国文三科的班长。
舒小节给田之水鞠了一个躬,说:“那就麻烦田老师到汪竹青那里请个假,谢谢你了田老师,我走了。”
田之水说:“快去吧。”
舒小节刚走下台阶,就听田之水问道:“你家是哪里的?”
舒小节说:“龙溪镇。”
田之水听说“龙溪镇”三个字,怔了一下,问道:“是晃洲的龙溪镇吗?”
“是啊,就是晃洲的龙溪镇啊。”
田之水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说:“那里……”
舒小节感到有些奇怪,问道:“有什么问题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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