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两个兄弟有了一个妻子,有没有可能其中一个又娶一个回来。”
“ 一个就可以了嘛,两个娶回来,就矛盾,就分家嘛”。
我听到了“只有大家庭,才能富起来”这个声音,似乎分家是不好的,在这一带已经深入人心,不容置疑。
早晨,天还没有亮,我听到了外面的鸡鸣声,就赶忙起床,拿起相机,我想看看梅里雪山的日出,看看晨曦中的梅里雪山是怎样揭开面纱,展露雄姿的。
我爬上格荣定珠家三楼平台,梅里已经展现在我的面前。卡瓦格博仅仅在峰尖上有一丝云雾,其余诸峰念旨姆、皇冠峰……浩浩荡荡从北向南推开,清晰及了。
我们在等待着光线,希望给格荣一家以梅里雪山为背景拍一张全家福。
光线终于等到了,我们把格荣定珠全家请到了楼顶,以梅里雪山为背景,摄影师王彤按下了快门。
当我们沿着滇藏线继续北上,过盐井、芒康,我们遇到了更多的“一妻多夫”的家庭。
在西藏昌都境内的左贡县东坝乡的军拥村,我们本来是去看民居的,却发现那里“一妻多夫”的家庭更普遍。
军拥村是怒江上游大峡谷中的一个小村庄。这段的怒江被两列世界级的大山脉夹峙,西边是庞大高耸的伯舒拉岭,东面是同样高大的他念他翁山脉。两列大山挡住了西南印度洋、东南太平洋来的水汽,使得这段河谷又干又热,两岸大山寸草不生,阳光照射上去,反射回来的好像是蒸腾的热气,眼前的景色好像是阿富汗的荒漠,毫无疑问这里是典型的干热河谷。当我正在揣摸人在这里怎样生存时,我看到从大山中部忽然涌出一道绿色,一直伸向谷底,中间点缀着一处处美丽的房屋。原来有一股泉水从半山中涌出,有了水就有了生命,顺着这股水,有了树、庄稼、牛羊、有了军拥村。
我们住在军拥村嘎松旺加家,他们家里4个兄弟娶一个妻子。妻子白玛朗措,48岁,她生了8个孩子,但看起来还很年轻。利用她做饭的功夫,我站在灶台边,和她聊了起来。
“弟兄4个,你的内心深处最爱谁?”,我问她。女主人笑了,转过脸去,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她很快回过头来回答我:“4个兄弟我内心深处都爱,爱一个不爱另一个不可能”。
我又问她:“他们弟兄4个谁最出色?”我想换一种方式,让她透露一点内心的秘密,但她竟想外交官一样回答我:“他们一个比一个更出色”。
就这样,我结束了对女主人的采访。
临行前,我特意去拜访了怒江。虽然我们此行数度与怒江照面,但我还没有一次站在江边,凝视江面,倾听涛声,或用双手掬起一捧水,饮它或用它洗去征尘和疲惫。
顺着溪边的小道,我来到了村外,眼前是一畦一畦的碧绿的麦子,麦子早已抽穗,籽粒饱满,一根根长长的麦芒向上挺立着。忽然,一阵香气直冲鼻子,我有些诧异,原来是麦子散发出的强烈香气,久居城市的我,早已不闻这种香气了。
我左盘右旋,寻路向谷底的怒江接近。有一段根本就没有路,几乎是悬崖一般。这在一般的河流是不会这样的,一个村庄,一条近在咫尺的著名大江,这中间怎么能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但在怒江就是这样,她奔腾咆哮,把两边的大山深深地切割下去,也许是她切割得太快,也许是她的水量大、流速快,使得两岸没有河漫滩,也很少有阶地,冲积扇也被冲得不完整,而阶地和冲积扇往往是河谷中可以农耕的人类聚居地。
我终于来到了怒江边,浩浩的怒江就在眼前。怒江上游的水量比我想象的大得多。水面约有百米之宽,水深莫测。
我坐在江边一块大石上,向两边的大山望去,从河面到对面的山顶,垂直的高度应在千米以上,两岸的大山,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色,我想到了沙漠、戈壁、甚至想到了火星那荒漠般的表面。回望军拥村,她原来坐落在那道泉水汇入怒江所形成的冲积扇上。正是这道泉水养育了这桃花源般的村庄。这时一个词汇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峡谷绿洲。
这个概念点燃了我的思想。我想整个大峡谷、大香格里拉或者说横断山区(这三者是重合的),之所以留存了走婚和“一妻多夫”这样的风俗,是由以下的因素造成的:
首先是历史上这里有着悠久的女国传统,女尊男卑。这是这里的文化背景。“走婚”和“一妻多夫”是这种女性文化的表现形式,只有在这种大的女性文化的背景下,“走婚”和“一妻多夫”才获得了传统的力量,在男人为中心的社会中,不可能有“走婚”和“一妻多夫”这种婚姻制度。
其次是在各种文化的冲击下,这些婚姻制度之所以能够顽强地存留下来,是因为在横断山区的一些地方要想生存下去,要靠大家庭这种形式,走婚也好,“一妻多夫”也好,一个重要的功能是维系一个大家庭运转。
在大峡谷中生存,大家庭的重要性,并不仅仅在于人多力量大,产生合力,这是表面的;问题的实质在于:大峡谷(许多为干热河谷)中适于农耕和定居的土地——“峡谷绿洲”十分有限,并且早已各有归属,即土地是定量的,不会增长。一个家庭的成员若想通过分家、分土地、盖新房,一代又一代走一条几何级数似的无限扩展的道路,是不可能的。这里的生存只能选择一种周而复始的内循环、自平衡的模式,他们通过走婚、一妻多夫这样的婚姻模式,维持了一个大家庭,避免了建新房、分土地等占用土地之举,更重要的是降低了人口的增长率。
只有这样,才能在大峡谷中生存下来。这才是走婚、一妻多夫的真正意义。
这意义对我们今天的世界难道没有启示吗?面对膨胀的人口、紧缺的土地,我们感到了危机,我们的国策计划生意就是为了缓解这个危机的。但计划生育的政策正在摧毁这里几千年来留下的走婚、一妻多夫的文化,殊不知这走婚和一妻多夫的婚姻形式正是大香格里拉地区的人们为了防止人口膨胀、节约土地而行成的。目的相同,手段迥异,但哪一种更智慧呢?
此时,鲜水河大峡谷中的走婚人白马罗布的话又回响在我的耳边:“在大峡谷中,只有大家庭,才能富起来。”在这滚滚的怒江边,我才终于理解了它的意义。
我向怒江告辞,怒江无语,只有似火的阳光满山漫谷地倾洒。
日期:2008-6-2 17:14:05
四川省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四川康藏研究中心副主任任新建基本同意茨珠老师的观点。他认为,母系氏族是人类在生产力还不发达的时候所必经的一个社会阶段,是以直系血缘来维系的家庭关系。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母系社会逐渐被父系社会所取代。但是,在一些生产力不很发达的地区,与外界交流几乎隔绝的地区,有可能这种母系社会得以保存,"扎坝就是一个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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