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先不回学校了。我拐个弯去医院。整个过程孔菡都木然地跟着我，我去哪她去哪，好像傻了似的。两位老师早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我和孔菡坐在那里，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感觉特别的无助。这时候，我看见我比较熟悉的李医生也在，就一把抓过他，“他们怎么样了。”李医生说了句：“正在抢救。”就又去忙了。要搁平时他肯定会停下来跟我聊两句，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看看孔菡，她还是那样的木然。


日期：2008-12-26 19:44:00

　　半个小时后，学校来了很多人。校长，老师，学生。他们一个个站在医院的大厅里，那样的焦急，又那样的无助，我感觉他们跟我一样，关键时候总是不能自己决定命运。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校长问了一下医院，医院说手术还得要两个小时，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很多老师第二天还有课。校长说让一部分人员先回去，可是谁都不想走。大约两点的时候，医生出来了，宣布了一个我们谁都不愿意接受的消息：李老师因为伤势过重，抢救失败，张老师还在抢救之中。而此时，李老师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没人敢告诉他们。有几个女生哭了，大家好像一下子把压抑了很久的事情释放出来，也开始流泪。

　　我看了看孔菡，她还是那样木然。这时候我发现了于雷胜。他半夜里知道消息带了几个男生赶过来。其实他一进门就发现了正对门口的孔菡。等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他过来了。悄悄地问：“孔菡，你怎么在这里？你昨天晚上去哪了？”孔菡没有说话。于雷胜把我叫出门来。我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先别去打搅孔菡了，我来看着她，最好能把赵燕找来。她现在情绪很不好……”于雷胜很快就去打电话了。
　　大约三点多种，医生们出来了：“张老师手术很顺利，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大家哭的更厉害了。由于室内太过嘈杂，医院出来把师生们都赶到大厅外面了。
　　我看着孔菡的样子特别心疼，我怕她太过伤心了，可是赵燕还没有来，我说：“咱们回学校吧。”孔菡没有回答，然后木然地站起来，跟着我。
　　我牵着她的手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她就哇的一下哭了。我心想，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趴在我身上，头靠着我的肩膀。

　　“都是我不好，”孔菡边哭边说，“我不该让他们等着我们，要不等我们，他们也遇不到那辆卡车……”
　　“不管你的事……你也是为他们好。”我说，我能安慰她，可是我却安慰不了我自己。如果他们能再陪我们走那么一段，如果李老师没有接到BP机的信息，如果我当时不逞能，如果我不说我是那个怪人，如果……可是所有的如果都没有发生。这只是巧合吗？

日期：2008-12-26 20:17:00

　　现在孔菡就在我身边，我却高兴不起来。孔菡在我身边哭了很长时间，直到赵燕来了，那时候已经是四点了。我和赵燕一边一个扶着她，直到送她去宿舍。看着她入睡，我又叮嘱了赵燕几句才离开。
　　我回到宿舍，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估计都去医院了。我躺在床上，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终于我忍不住了，我大哭起来。哭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天已经很亮了。有人来通知早操取消了。
　　我起来洗了把脸，又去找孔菡，正好碰到赵燕，她说孔菡刚睡着，不让我去打扰她。我点点头，又叮嘱她照顾孔菡。
　　我来到教室，里面人很少，有几个在那里趴着睡觉。这时候我才觉得我的眼睛很累，我也感觉我好像一天没睡觉了。于是我也在座位上趴着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人推醒了，是班主任叫我。
　　来到老师的办公室，几个丨警丨察已经在那里了。那几个丨警丨察我很面熟，因为上次的事情我跟他们打过不少交道，还有几个交警我不认识。

　　“当天晚上有人反映你在事故现场。你要说实话，这关系到受害人家属的利益问题，要实事求是地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其中一个丨警丨察说。我点点头。
　　接下来，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没说我们为何去我们初中，就说找同学去了，我估计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为什么去的。然后把后来的事情跟警方说了一遍。丨警丨察坐了笔录，让我看了看，最后我签了字。这时候，九班班主任来了，他说：“孔菡已经睡觉了，她昨天是现场见证人之一，我想现在她不适合配合你们工作，你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你们先别去打扰她了，她知道的我也知道，我知道的我已经给你们说完了。”好在丨警丨察还算理解，说了声改天再来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去过医院几次，张老师在危重病房里，还是处于昏迷中，我只能在外面看看她，她的家人在照顾她。我也一直没能见到孔菡，每次去找她都是赵燕挡驾。在这几天里，学校领导和她的班主任都去看过她，有人还说把她送医院，但被赵燕挡在外面。
　　“她说她不想见任何人。”赵燕说。
　　我也不能说什么，心想，现在去看她还不是时候，还是再等几天吧，让她自己清净清净。

日期：2008-12-26 20:40:00

　　那几天我明显消瘦了不少，我照镜子时看见整个脸都凹了下去。我弟弟看我的样子吓人就说去医院看看吧，我说不用，过几天就好了，我也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他，我叮嘱他别告诉爸妈。那时候一个月回家一次，我想再过两天大概就能养回来吧。
　　又过了几天，突然赵燕来找我，说让孔菡已经好多了，让我去看看她。我很高兴。我去外边买了点水果，来到女生宿舍。那时候女生宿舍不让男生进，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见我常去看孔菡，楼长阿姨破例让我进去。
　　来到她的宿舍，孔菡在她床上半躺着看书呢，以前齐耳短发好像长长了不少。几天不见她也瘦了不少，见我进来冲我笑了笑，看样子心情不错。我故作轻松地说：“懒虫还不起床啊！”
　　“不想起，有人伺候着真舒服。”
　　“呵呵，是啊，可是你还年轻啊，等真到了让人伺候的时候那就老了。”我说。
　　“人活着还不是得过且过吗，谁能料到明天会怎么样呢！”她笑着说，这句话让我吃惊。这还是那个孔菡吗？我疑问。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虽然有些事情我们阻止不了，但我们努力过了，我们问心无愧不是吗？”
　　“可是如果你不努力倒好，一努力反倒向坏的方面发展那又是怎么回事呢！”她说着说着就想哭出来。我赶忙说：“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别的……我给你扒桔子吃。”
　　我顺手拿了个桔子扒给她，她拿在手里把玩着，却怎么也不肯放到嘴里。突然，她嘴一歪，又开始抽泣起来。

日期：2008-12-26 21:00:00

　　那天我尽量不去让她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以免她伤心。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最后看到她情绪比较稳定了我才离开。
　　后来警方又来学校几次，每次都少不了我。那两个货车司机已经被拘留了，大家都知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当事人，而她一直没有醒来。我每次去看她都是她妈妈在旁边照顾她。老人家很热心地招呼我，我总是看她一眼就走。她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良好，就等她醒来了。我听了很高兴。
　　这期间我上课也上不进去，满脑子胡思乱想，班主任找我谈过几次话，至于谈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进去。我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放那个车祸的场面，虽然它的恐怖程度远远赶不上我的那个录像，但我一想到它身上就冒冷汗。
　　为什么我们知道了却不能解救呢？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吗？我也不能再去问孔菡。每天见到她能快快乐乐的，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这就是我当时的愿望。
　　那一天，我突然看见孔菡来上课了，那是二十多天之后了，下课后，我下意识地往九班的方向瞅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燕和孔菡走出来，我赶紧追上她们，问这问那，不知不觉就到了女厕所门前，我都没注意到，还是赵燕把我挡住了，使劲敲了敲女厕所的门，我才意识到自己差一点跟她们进去。我不好意思地冲她们笑了笑，我看见孔菡也笑了，久违的笑容。


日期：2008-12-26 21:2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