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还有这么恶毒的病么？”柳无言抽噎着，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依然是突如其来的感觉，连师傅都不知道缘由的病，还有的治么。
　　师傅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平时你和昀关系是最好的，现在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的消瘦，一定疼心万分，但是你不要去告诉他真相，我一定努力，找到整治他的办法。他还小，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的。”
　　柳无言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师傅的房门的，甚至忘记了有没有向他告别，头好疼，仿佛万千的锤子敲打着他的头，似乎就要爆裂开来，路边又有棵树枯萎了，再也抽不出绿色的芽。
　　“昀，我来看你了。”柳无言假装很高兴的跳着来到昀的房间，昀躺在床上休息，却并没睡着，只是手枕着头望着房顶，柳如言一如既往的用手揉了他系的好好的头发一把，昀的头发以前是靓丽的如墨一般，连小师妹都惊叹不已，然而现在有点黄黄的，糙手。
　　柳无言感觉鼻子酸酸的，想要流泪。
　　“昀，记得过了这个冬季，你就18岁了吧？”柳无言把头扭过去，假装看着窗外，忍住快要渗出的泪水。

　　“是啊，”师弟很虚弱的说着，可是却兴致勃勃，“师兄，直到现在都只有你记得呢。”
　　“我们都是冬季出生，当然会记得清楚。”柳无言总是回忆起那个梦魇，冬天的雪铺天盖地，他认定自己出生在了冬季，因为冬季的某一天里，他的骨骼会像窗外腐朽的树枝，经不住雪的积压，咯吱一声的脆响。
　　“师兄，最近我一直反复的做同一个梦，”昀笑着说。
　　“什么梦呢？”柳无言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梦里的我们背着长剑在江湖里行走，行侠仗义，意气风发。但我总是清晰的看到那匹白马向我奔来，把我带走，然后看着你孤独的行走在我的身后。”昀说着，咳嗽了一声，柳无言的心顿时好疼。“可是看不到你，我就很害怕，于是我跳下马，梦便醒了。”
　　“呵呵，是个不错的梦啊。你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必须独立啊。”柳无言酸楚的说着，却不得不显示很高兴，于是他的脸极端的抽搐。

　　“可是，师兄，我不想长大，如果我独立了，师兄定然会孤独的，一直以来，你都是寂寞的呢。”昀的话让柳无言措手不及，他再也忍受不住，夺门而出。他是那么快速的穿过一道道走廊和院门，他想把师弟的话稀释在迎面吹来的风里，可是做不到，他的话像个鱼钩深深的钩在柳无言的心上，越是挣扎，鲜血便如泉水一样的涌出来。
　　大雪如期而至。天地一片纯白。昀没有走完这个寒冷的冬季。
　　日期：2009-3-2 11:51:00
　　昀去世的那天早晨柳无言依然在睡觉，大师兄来敲门，打开门的时候他看着大师兄红着眼眶，他说，“师兄，怎么了？”他装做很轻松的样子，其实他的心理很紧张，他是多么害怕大师兄说出那几个字，可是他还是说了，他说，“昀病逝了。”
　　风雪狂涌而来，柳无言猝然倒地。
　　柳无言就一直躺在床上，直到昀的葬礼完毕，他听着从创剑门各处角落传来的哀乐，四肢乏力，他总是想爬起来，可是没勇气也没有力气，他不敢去看，他害怕看到三师弟那张没有生气的脸，想像他寂寞的腐烂。我听大师兄说昀在去世的那天早上在床上挣扎了很久，口里清晰的叫着“我不要死，我不想死。”于是泪水溢出，爬满了柳无言的脸庞。

　　也许他死的时候，我该陪在他的身旁，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舍得死去了！柳无言总是这么想。
　　这是柳无言第一次看到死亡的可怕，虽然平时也听师傅讲过江湖中谁死在了谁的剑下，可那些只是一个抽象的印象，仿佛消逝的是一个符号一样，根本不会伤心和在意，可是昀的死，却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面前，犹如巨大的兽爪在他身上挠过，鲜血淋漓。
　　“如果我独立了，师兄定然会孤独的”昀的话在柳无言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站在了大雪茫茫的天下，周围一片惨白，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那个一直追随他的梦魇。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柳无言站在三师弟的坟前，望着那块近似空白的墓碑，上面只有他的名字，没有一点江湖的头衔。“难道你就是为了来让我伤心的吗？你孤独的来，又孤单的走了，你的感情在死后不在负责，却让我一人来承受。”
　　原来人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只要上苍轻轻的捏紧一下手指，生命便分崩离析。
　　整个冬季柳无言都在失眠，只要一闭上眼，昀便骑着白马从他身边疾驰而去，他伸手不及，猛然惊醒。
　　春天来了，春暖花开，死人已已，而活着的人依然要惯性的活下去，柳无言比以前更加记不住剑招，会在轻飞的过程中突然下坠。
　　师傅在八师弟18岁生日的早上宣布说，“今天开始，我多能传授的，都已经传授完毕了，你们学艺有成，为师不能再强制你们留下，江湖宽广，是你们遨游之地，从此之后，你们谁涉足江湖，我都不再过问，但不管怎么样，创剑门的名声不能毁。”
　　师弟们都很高兴，只有柳无言远远的回头望了一眼，江湖在处，迷雾非常。
　　有人走了，又有人要走，有的人回家，有的去闯荡江湖，可是柳无言哪里也不想去。八个师兄弟走了六个，还有一个是留在了后山。昀和他一样是孤儿，死了无人问起，柳无言害怕踏足江湖，死在某人的剑下，成为孤魂野鬼。
　　小师妹天天坐在门口发呆，看着自己的师兄在身边离去，然后轻声的笑笑。

　　柳无言问她发什么呆时，她有点凄凉的说，“我听爹爹说，他以前的师兄弟都时从这个门出去的，可是都没回来过。我的师兄们也许也再也不回来吧。”
　　师傅走了过来，“也许是不会回来了吧，他们一旦踏足江湖，就再也离不开江湖的牵畔。”
　　“可是为什么你让他们去呢？”柳无言疑惑的看着师傅。
　　然后他笑了笑，却又无奈的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其实我们就在江湖之中，我留不住他们的心的，放任点，比限制点好。”
　　柳无言依然疑惑。

　　“你慢慢会明白的。”师傅说完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有些萧索的走进了创剑门的门里。
　　整个院，似乎空旷了许多。
　　日期：2009-3-2 12:08:00
　　“大师兄，你也要走吗？”师妹用挽留的眼神看着大师兄叶士成。
　　“是啊，我在这里生活了11年，现在学有所成，是走的时候了，家里人都等着我回去呢。”大师兄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刚刚我已经拜别了师傅，师傅他也开始老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啊。”

　　师妹点了点头，然后叶士成回过头来：“无言，我们都长大了，江湖是我们必须去的地方，你在那里可是施展你的抱负，获得你想要的，在这穷乡僻壤，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如果哪天你想去了，记得到江南来找我。”
　　“恩！”柳无言微笑着说，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抱负，只是觉得大师兄说话很亲切。“叶师兄一路小心啊。”
　　大师兄走了，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通向大山之外。
　　师妹突然扑倒在柳无言怀里，哭出声来。“二师兄，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们都走了，就没人陪我了。”
　　“傻孩子。”师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你师兄也大了，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的，怎么还能永远陪你呢？”

　　“不，我就要他永远陪我，”师妹摇着头，眼泪落满了柳无言青色的长衫。她的紧紧抓着的衣袖，死死不愿松开。
　　“你这孩子！”师娘无可奈何。
　　“师娘，你不用说她了，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柳无言帮师妹擦拭着眼泪，然后肯定的说。
　　然而半年后，柳无言还是要去江湖了。五师弟牟被人杀死了。四师弟轲哭着向他述说的时候，柳无言半晌无语。四师弟轲的脸上增加了几条明显的伤痕，以往俊美的面容现在狰狞不堪。
　　原来江湖竟是这样的，它让在它内部的人相互残杀，到处流满腥臭的血液来满足自己的成长。以前的无知纯洁少年就这样在被江湖吞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