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田野之间只有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有些长,乱糟糟的披在额前,嘴里叼着一根有些谷粒的稻草,左手提着沾满泥巴的鞋,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一脚踢飞这边的稻草,走出几步,又弯下腰去拾一块肥黑的泥,揉搓几下带着怒火的甩掉,见到我后有些警惕的打量下我,隔着些距离的从我身边走过,行到远时,有些恨恨然的向我回望一眼,再不管不顾的跑走了.
大概是个生了家长闷气的孩子,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他如此对待我的理由。
时间隔得太久,当初可爱的婴儿已经成长到了会憎恨怨怒的年纪,让我分辨不出是谁家的子女,陌生了。
走过田野,便到了叶子姐的家,她比我大上几岁,却曾在一起读小学,小学毕业便没再读书,后来结婚生了小孩,如今,小孩都已经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小时她一直对我很好,待我到了城市也偶尔打电话给我,却不絮叨农事,也不说琐碎的鸡毛蒜皮,只是问声好,然后说说自己的孩子,她说他叫叶厝,大大的眼,很听话,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看。
她从一岁说到三岁,然后五岁,七岁,我却只是一直听着,附和着,求学期间偶尔回来一次,却没有胆量跑去她家,不知是何原因,现在想来,大概是害怕看见曾经年轻的女子手中抱着新生命,出现那种必然会出现的成熟模样。
改变,对于我来说是很残酷的词语,在我的理解里,似乎都得伴上些鲜血淋漓。
行到屋前,叶子姐正在水井旁洗衣服,系着天蓝色的围裙,额头几缕湿润的发纠结着,她不时将它们捋到耳后。
“姐。”太久没有叫这个称呼,仿佛从尘封的记忆深处将其拉扯了出来,有些生涩。
她抬起头,似乎有些诧异,但随即笑了开来,虽然模样已经有些想象中的成熟,可笑得依旧和以往一样,是印象中的由衷,“前几天听婶说你回来,还以为你又只是说说呢。”
“一直忙。”我借口道,“昨天有些累便没来,今天来看看。”
“进屋。”叶子姐站起身来,甩甩手中的水,又在围裙上擦拭了下,“你先坐,我倒杯茶给你。”
“不用耽误你。”虽然明白不需要客套,可是坐下之后却有些坐立不安,“我带了点玩具、水果给孩子,看看便走。”
“我们都大了,对不对?”听到我的话,叶子姐提着开水瓶停了下来,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我没明白她的话,“啊?”
“我说,我们都长大了。”叶子姐见我懵懂,换了换表情,“只是你这傻傻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
“呵呵。”我笑了笑,摸了摸脑袋,却已明白她那话的含义,因为长大,所以让我们之间夹杂进了许多世俗的羁绊吧,甚至连面对着多待一会都觉得难受,却又是不能说破的东西,当下打量了下屋子,转了个话题,“叶厝呢?”
“太调皮,我揍了他几下,跑出去了,这有他照片,你看看。”叶子姐递过水之后,又从壁柜里拿出了相册,“小孩子小的时候都很可爱,可惜越长大就越讨嫌,老是惹祸。”
“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啊。”翻着相册,看到近照,却发现叶厝就是先前我在田野看到的孩子,“是他,我刚还看到呢,一个人在那生闷气,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却原来是被你揍了。”
“也是,现在在明白我们那时候有多讨厌了,呵。”大概是想到过去的自己,叶子姐无可奈何的表情变得松弛下来。
当初的她可是村子里最调皮的女孩子,甚至男生都比不上,翻墙爬树,捉鱼摸虾,甚至制弹弓打鸟各种能想到的玩法在她手下都变成了现实,为此,每天都被她爸穷追猛打,只可惜,又怎能追到飞毛腿和猴子般敏捷的她。
“叶子,你家小厝爬到土地树顶上去,好象下不来了,快去看看……”屋外传来个声音,顿时让我和叶子姐楞住。
谁都知道爬树容易下树难,要是在树上慌了神,可是会出事的,当下,两人便直向土地树而去。
日期:2009-5-28 15:31:00
土地树《下》
来到土地树的时候,树下已经聚集了几个村民,大家都有些焦急,却又都没敢大声说话,只是抬头望着树上。
土地树下散落着两只鞋,树干的部位还有些泥脚印,环抱的大树在下面三米都没有树干,也不知道叶厝是怎么爬上去的,如今他已经到了树的顶部,大概离地接近十米,正紧紧的抓着树的分杈,身体则被一根不大的树枝支撑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风在这个时候不合适宜的大了起来,树枝摇摆,让他的处境更加危险。
“别怕,妈妈就来救你,别乱动,知道吗?”叶子姐跑到树下,未有停顿,立刻就脱了鞋袜。
只可惜如今的她早身体已略有发福,已不复当初那般敏捷,三米光溜溜的树干对她来说相当有难度。
“姐,你别急,我来。”这对我来说是个挑战,城市的生活让我的手上连个粗糙的硬茧都没有,靠着这细皮嫩肉的手板攀附上去,不知道是否能行,可这聚集的村民之中就我一个年轻小伙,唯一有能力上树的,也就只有我了。
“你小心点。”叶子姐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善爬的小女孩了,虽然焦急,也只能听从我的建议,为了安抚树上的叶厝,她又抬起头上去,“叶厝,你别乱动,叔叔上来扶你,妈妈知道错了,再也不打你了……”
叶子姐说到此,哽咽住了,话再也说不出口。
人命关天,惟有启动“气”字诀了,迅速结了个印,默念了口诀,身体变得轻了些,但为了不让人觉得反常,我还是放慢了些速度。
很快就爬到了树中央,到了此,才发现了一个问题,那顶部的树杈竟然因为虫蛀已经快和主树干剥离,根本就无法再支撑我的体重,而此刻,我伸手距离叶厝还有一米之远,怎么都无法够着他。
风更大了些,叶厝所在的树杈开始传来断裂的声音,而他,更由于害怕,浑身颤抖,手在枝条上开始滑动了。
情急之下我便加用了力字诀,一手稳抓向那树枝中央,准备以此托住,可哪想到,本应该是粗糙的树皮被我接触的时候却传来毛茸茸的感觉,仿佛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只一瞬,眼中和脊椎的疼痛升起来,让我差点站立不稳。
这种时候,我竟然碰到妖!
虽然诧异,但我并没有松开手,反倒是一只毛茸茸的尾巴从隐身状态显现出来,很快缩了上去,一只类似松鼠的动物飞快一跃,转到树叶后不见了。
树杈劈啪一声断裂,我顺势一拖,将叶厝的身体拖到了身前,稳稳的揽住了。
算是虚惊一场。
为了感谢我,叶子姐弄了很多好吃的,而我却知道,要感谢的,应该是它,如果不是它的尾巴将那树枝一直稳稳扯住,叶厝早已经摔下了将近十米的树,那是一个可生可死的高度。
回家的路上,月亮出奇的大,天地间氤氲着淡蓝的颜色,连手电也无须打开,嗅着稻草的香气,听闻着山林的鸣叫,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那棵高耸的土地树下。
呼~~
耳边依稀传来的是呼吸的声音,仔细听时,却又再也听不到了。
吸~~
是老烟民吸烟的那种声音,狠狠的吸一口气,半晌不吐出来,让烟在肺内流转,想把寂寞沾染,全数带出。
一颗半大不小的橘籽跌落在厚软的落叶间,而那来源竟在高耸的土地树之上。
难道说~~
除了那家伙,谁半夜三更爬到树上抽烟吃橘?可是,这妖竟然也抽烟!当然,貌似不新鲜。连解瞳也是抽烟的!
只是有人出没也不含蓄一点,弄出这么大声响,要是其他人,铁定被吓死。
那么,我是不是该去说些感谢的话,还是去给它个提醒?
就这样吧,我点燃一只烟,感受着树叶之间火光的明灭,留给土地树一个细长的背影。
只要爱护这这片土地,守护着这里生活的万物,不管是妖,还是神,又有何分别呢。
“一直都那么隐忍的藏着,遵从着规则,小心翼翼的不让人类发现,默默的做着自己相信的事,其实一直都在期盼着有人也能感受得到吧,多少年了,出现了你这个可以感受到了它的存在的人,让它很欣喜呢!”霸下窜了出来,扭动身躯,在我身旁摇摆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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