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文熙吗?你好,我是学生会主席陈万寿啊。”
这个声音我非常熟悉,现任中国学生会主席陈万寿就是当初根据尚雨洁的建议安排我很多接送新生任务的主事人,米德奥挪威五百中国学生,两千中国人的总瓢把子。我虽然为学生会做了很多工作,但是从来没有过正式的职位,他也从来没有直接联系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找上我。
“你好,你好,请问找我有事吗?”我问道。
“是,是,雨洁临走前跟我说过,你去年曾经为学生会春节联欢晚会写过一个小品,但是因为来得太晚了,所以上次春节晚会没上。这一次我们的节目比较少,我们都非常希望上你的这个小品,雨洁刚才又来电话,说你的小品写得很好,一定要上。我来电话是想和你商量商量,看看你愿不愿意。”陈万寿言语很是客气,让我感到不好拒绝。但是现在的我实在没有任何精气神去搞什么小品。
“陈主席,我最近比较忙,你看……”我为难地说。
“哦,哦,对,雨洁还让我给你带个话,她说你答应过她,希望你能遵守承诺。”陈万寿的话大出我的意料,没想到尚雨洁真的这么上心,竟然特意把我和她做的约定提了出来。
“我和晓莹都会来捧场。”她的话在我的耳边赫然响起。她和夏晓莹既是室友又是挚友,她也许真的有把握将她带回到米德奥挪威。夏晓莹出发周游美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算算日期,也许到时她正好能赶上春节。
当初我助教培训的录像与她失之交臂,我一直感到遗憾。但是这一次,我能让她看到。她一直说我很会搞笑,这是我身上唯一能够吸引到她的魅力。也许她从来没有爱过我,但至少她会感到怀念吧?曾经有一个男生让她开心的笑过。在我看来,这其中有着足够的诗意振作我已经颓丧到谷底的精神。看来这个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够让人活一辈子的东西。
“那好吧!”我用力点点头,想要接着这个动作,下定最后的决心,“我会搞这个小品。”
“太好了,感谢你的支持啊。到时候告诉我演员名单,我会给他们免费的门票,等待你们的表现了。”陈万寿高兴地放下了电话。
我低下头,发现吴昌已经捧起炒饭碗,一口饭一口啤酒吃得不亦乐乎。
“喂,你不和你的密友聊天了?”我问道。
“她刚刚去打电话,我趁这机会赶快吃。”吴昌吭哧有声,米粒飞溅。
“哦。”我点点头,看着他的电脑屏幕上和他聊天的玩家,他的名字叫做:“Rainia。”
小品的排演让我一片灰暗的人生有了一些亮色。叶清容被我打电话叫来,作为第一女主角。甘鹏被我拉来作为第一男主角,而吴昌则被我从电脑游戏中拖出来,作为第二男主角。第一次排演这种台上演出的节目,我们都很紧张。这是一种很好的心绪,可以让我从失恋的痛苦中完全挣扎出来,全神贯注。角色的定位,舞台的走位,出场顺序,幕后背景,英文台词的翻译,配乐的选择,特定背景录像的下载和剪接,这些繁复的细节占有了我大脑所有的时间,有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夏晓莹的存在。
甘鹏能够和叶清容同台格外兴奋,对我的指示言听计从,格外配合。叶清容很不甘心自己的角色被作为花瓶,一直央求我给她多加台词,让她变成个腕儿。吴昌则恰恰相反,感觉自己的台词太多了,记不住,拼命要我减词儿。但是在我的劝导下,这三个人渐入佳境,在小品中各自找到了角色的地位,越练越是投入。刚开始的时候,是我一个个的叫人来排演。后来,则是他们三个联合起来催我加练。
陈万寿再次给我来电话,通知我春节联欢晚会的大型排演时间,我和我的小品演员们在风雪交加的岁末,驾车来到灯火通明的文化中心,接受学生会成员们的检验,并有机会和其他节目的演员们交流,共同商定演出的顺序和时间。也是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小小的一个米德奥挪威竟然隐藏着这么多身怀绝技的高手。可以倒弹琵琶的音乐系高才生,可以即席作画写诗的书画高手,用民族唱法演唱中国传统民歌的声乐天才,还有擅打少林武功的老外武林高手。方红英再次搞起了模特表演,甘鹏再次被邀请成为男模特之一。我以小品为由辞去了她的邀请,令她很是不满。有一位受人尊敬的中文学校老师和方红英合作搞出了一个大型的歌舞节目,几乎一网打尽了米德奥挪威的俊男美女,演出阵容出乎意料的庞大。甘鹏作为高大威猛的型男,再次受到邀请。他是一个不会说不的人,终于再次入套。对于他的身兼数职,叶清容和吴昌大为不满,觉得占了他排演小品的时间。但随即叶清容也不得不停止了抱怨,因为她和甘鹏一样被方红英拉了壮丁,不得不参加模特表演和大型舞蹈。于是在大型排演之前的练习中,我和吴昌不得不一个人分饰数角,苦苦维持小品表演的熟练度。作为小品的制作人,我还要和后台的灯光师,音响师经常沟通,提示他们我们小品的录音和录像播放的时间。仿佛是为了给我的生活再多添一份忙碌,我的老板终于大彻大悟,不再让我用柱坐标计算液滴蒸发,他让我用大师兄和我制作出来的球坐标模型改变环境指数再次进行数模运算,并用它和我做出的初步柱坐标液滴模型进行比较。这次课题的更改预示着我准备的论文要全部重写,我不得不在排演小品之后,重新杀回办公室,运行程序,分析结果,写作论文。
这些天,我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极度的忙碌加上极度的疲劳,还有因为懒惰不做饭而导致的极度饥饿,让我筋疲力尽。但让我感恩戴德的是,当我最终挣扎着躺到床上的时候,我不再因为失眠而抬头望着天花板,自怜自伤,而是沉沉睡去。这样的忙碌,带给我一种虚假的充实感,似乎人生中多了很多不同的意义,每一秒过去,都有些什么因为我而改变,让我有一种改变世界的错觉。很多时候,我已经不关心我的努力是否有结果,我只是陶醉在这种忙碌感之中,想象自己变得充实,变得重要。
有时候,排演结束,叶清容会请我们到她的公寓去吃一顿工作餐。她会拿出我曾经教授过她的拿手名菜嫩烤排骨配上自制土豆泥款待大家。人人吃过之后都夸她青出于蓝,已经全面超越了我这个旧日的厨神。她也会神气地拍着甘鹏的肩膀跟我说:“师傅,我也有徒弟了。”我笑着不说话,也没去问甘鹏偷偷跟我学做菜之后,怎么又去找叶清容作徒弟。
每个人都觉得我和吴昌同意搞小品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这些日子看起来比之前要精神很多。我不敢跟他们深谈下去,我怕他们在聊天中再次扯出关于夏晓莹的话题,而我这些天来一直努力去做出的忘却,会被他们一次过抹消重来。她快回来了,也快结婚了,我不希望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想起她,我怕一时冲动之下,我会因为忍不住思念而做出让我追悔莫及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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