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江的彪悍民风、古江人的火爆脾性是有渊源的，这里离曾国藩的家乡不远，古江人的祖辈不少都参加了湘军，扎硬寨、打死仗，手上沾了发匪的血，当然也有人仰慕天父天兄，替天行道，铲除了不少清妖。到了国内革命战争的年代，古江的山区成了革命根据地，出了不少元勋和英烈，古江的多处故居、纪念馆、纪念园就是他们的丰碑。文丨革丨时期，这里闹派性、搞武斗也是轰轰烈烈、鼎鼎有名。仗打完了，阶级斗争也搞完了，人们忽然间觉得无比轻松，秦裕生见证了古江钢球厂墙壁上“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标语被抹去，街上的颜色也慢慢多了起来，不再只有蓝色的中山装和黄色的军装。

　　可有一句话是怎么评价国人来着的，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个说法没有经过论证，但古江钢球厂可以作为一个缩影和例证。以模具车间黄一民为代表的一批人挑灯夜战，恶补了一阵功课，如愿考上了大学。黄一民拿到入学通知书以后很自豪地说：“我就跟你们说过我不可能当一辈子工油子的，天之骄子啊，天之骄子。”上世纪八十年的大学生确实是被称作天之骄子，所以难怪黄一民几乎欣喜若狂、得意忘形。和秦裕生关系一直不错的陆文安等几个有海外关系的职工千方百计出了国，以前人们生怕扯上海外关系，现在却成了一个资本，一笔财富，想攀都攀不上了，一时间人们各显神通，纷纷去追寻自己的美好生活。以上这些人都算是有本事、有门路的，而芸芸众生毕竟是多数，长期笼罩在人们头上的紧张的政治空气一经散去，国家机器的控制一经放松，大多数人蓦然之间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胆子小的在观望，毛主席说了“文丨革丨”这样的运动和斗争要十年、八年再来一次，现在蹦跶得欢，秋后算账可就麻烦了。胆子大的就甩开膀子干了起来，辞了职干个体去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挖到了第一桶金。而年轻人对于时代转换的反应最为直接和敏锐，舞厅，霹雳鞋，希尔顿香烟、大卷发、喇叭裤，已然成了年轻的象征与标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类项逐渐聚在了一起，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干闲诞好事之人在一起扎了堆，这里面有刑满释放人员、有待业青年、有问题少年、有不爱读书的学生，有个体户，也有上班的职工，总之是三教九流。古江钢球厂就有不少这样的人，成天没正经事，东游西逛，游手好闲。起初这些人还只是干些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营生，喜欢坐在栏杆上光着膀子在喝啤酒、胡吹海侃，喜欢调戏调戏不认识的漂亮女青年，喜欢在舞厅争抢舞伴，喜欢和厂外的人打架斗狠，总之祸水流在外面，还有点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人家意大利黑手党还不荼毒西西里岛呢。可发展到后来就成了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厂里的东西要偷、熟人也要骗、左邻右舍也要打，凶暴恶劣的程度也愈加升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越来越多，闹出了好几条人命。钢球厂的职工和家属见了他们就如同见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秦裕生对这个现实有点看不懂，职工打车间主任，学生打老师，一句话没说好就要拔刀相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下得去手？而且下那么狠的狠手？难道真是“换了人间”？ 秦裕生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日期：2010-08-09　12:10:59

　　那些人秦裕生惹不起、管不了，但他却要管好自己的儿子秦少锋。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秦裕生不是龙王，我就这么一个独子，我没得选择，我只能一心把这个儿子培养出来，指望他出息。秦裕生觉得秦少锋在厂里的子弟学校不能再待了，再待就有两种可能，要么秦少锋会受到侵害，说不定哪天就有个飞来横祸，要么秦少锋会学坏样、走邪路，虽然秦裕生认为秦少锋的本质绝对的好，但谁的本质不好？哪个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会去杀人放火？还是环境和教育起了作用。好在秦少锋争气，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古江市一中，在秦裕生看来这也是古江唯一能够清清静静读书的地方，市委、市政府很多子弟都在一中读书，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的，总不能把领导的子女都毁了吧？

　　但是钢球厂的子弟学校不肯放，学校说这么好的学生我们舍不得，我们学校出个大学生那也是全厂的光荣。秦裕生急了说：“我给你们磕头作揖好不好，子弟学校现在是个什么风气你们不是看不见，老师不上课在外面跑生意，学生打老师，十二三岁就抽烟、谈爱，这能教出什么好人吗？莫误人子弟啊，莫误人子弟。”说着说着就真还要磕头作揖了。做人做到这样，近乎于哀求，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秦裕生的话让校长很不高兴，但是校长终于还是点了头。


日期：2010-08-09　13:09:45

　　五、捅屁眼
　　古江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每年考上大学的人数比其他几所中学加起来还要多，绝对的一骑绝尘，所以钢球厂子弟学校不肯让秦少锋走，也所以很多家长愿意出一万大洋把子女送到一中来。然而古江市一中也不是清净之地，钢球厂的学生打架，一中的学生一样打架，钢球厂的学生抽烟、谈爱，一中的学生一样抽烟、谈爱，在这一点上，一中和古江其他几所中学比较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而已。当然，毛主席在城门口也能读书，这说明内因是主要因素，是决定性因素，外因是次要因素，是辅助性因素。秦少锋的内因很好很强大，没有一点很黄很暴力的因子，为了安心读书，他不惜忍受委屈和欺侮。那天秦少锋被三个“躁子”拦路抢劫的事情虽然在他心里起了一点小波澜，但不多久也就过去了。韩非写了《五蠹》，游侠是韩非认为的蛀虫之一。“躁子”这些人就是当今的蛀虫，更何况这些人和游侠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战国时候的游侠知道舍生取义、知道扶危济困、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躁子”则是游而不侠，游荡倒是四处游荡，却全没有侠义可言，全没有是非道德观念，放在抗日战争的时候绝对是一帮有奶便是娘的汉奸。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跟这些人斗气？秦少锋觉得太掉价了。


日期：2010-08-09　15:48:43

　　一中的学生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像秦少锋这样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学生，一种是交了一万块赞助款进来的，注意是赞助款，而不是择校费。交钱的家长要与学校鉴一份协议，声明是自愿为学校建设作贡献，如果哪天要把钱拿回去也没问题，当然钱走了人也得跟着走。那时候还没有提教育产业化，但这一操作办法倒也颇得教育产业化的精髓。当然从来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中国的父母对儿女是绝对单向度地付出，莫说一万块钱，就是十万块钱也舍得。也因为如此，不少轻松跨进一中大门的学生倒不是很珍惜在省重点中学读书的机会，秦少锋的同班同学计宇和203班的裴凯就是其中的两个。


日期：2010-08-09　17:05:14

　　经过上次的事情，秦少锋对计宇有了一些好感，计宇像个大人一样处理那样的场面，也让秦少锋觉得有几分佩服。但是秦少锋对裴凯的言行举止却是很看不惯。裴凯有三句话的出现频率最高。第一句话是：“我爸爸是政法委的，什么事摆不平？”。第二句话是：“我在外面兄弟多。”第三句话是：“你晓不晓得裴元庆，隋唐第三条好汉，我家祖上。”这三句话在秦少锋看来，分别讲的是我祖上、我爸爸、我兄弟，没有一句是讲我自己如何如何，这只能说明我自己不行，只能仰仗我祖上、我爸爸、我兄弟的威势。一个人能一辈子靠别人？秦少锋瞧不起这样的人。当然很多人还是被裴凯这三句话唬住了，除了第三句话无从考证，前面两句话倒都是事实。


日期：2010-08-09　19:4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