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警察与犯人的对决》
第2节作者:
老猫如是说 紧挨着他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壮汉,不光铐了手铐,脚上还比别人多了一条铁镣。此人大眼浓眉,印堂发亮,与那絮絮叨叨的男孩相衬,浑身上下更升腾着一种豪迈的杀气。听见男孩子的说道,他把厚厚的嘴唇往下一撇,哼了一声:闹你个球哦,这会儿尿裤子,干活儿的时候你小子想啥去了。
男孩被他打断,回头看他一眼,马上将满嘴的说词咽下肚里,本能让他知道,这样的人惹不起。
另一个五六十岁的小男人,缩着脖子坐在熟睡的徐湮身边,将茫然的目光投向车窗外的街市,不知在想些什么。时不时,他会下意识在抬起手来擤着并不存在的鼻涕,每每被腕上的手铐限制,使他不能尽兴。
剩下一个因过早发福而提前进入中年光景的青年人,正双手合什两眼紧闭,嘴唇微微扇动,好像在默念跟命运相关的祈语。明晃晃的手铐,在移动的光影中一闪一闪,算是为他作着无声的伴奏。
沈白尘是车箱中唯一没戴手铐的人。作为前去看守所上岗的新狱医,沈白尘搭了囚车去报到,本来说好要坐驾驭室,后来因为车上载有重刑犯,临时增派了一名法警,把他挤到了车厢里。上车的时候,沈白尘被这个临时的变故搞得很不开心,但又无法改变现状,为首的法警跟他说,他们身上带着枪,绝对不能跟人犯混在一起,至于他不搭不搭车,完全可以自由选择,今天走不了明天搭别的车也行。沈白尘正在犹豫,司机在一旁搭了话,说,你又没穿警服,说不定他们还以为你是自己人。你坐车箱里,我包你没事儿。怕个啥。
沈白尘被他的话刺激了一下,有点激奋地回答道,怕?怕我就不选这行了。
因为从小生得白俊,一直被同学们戏称假妹妹,沈白尘最忌讳别人说他怕这怕那,也时刻不忘用行动证明自己啥都不怕。他马上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拿上自己的拖箱转移到后边的车箱里去。当然他也没忘了问一问为头的法警:这么着不违反规定吧?
法警未置可否,那个快嘴的司机先替他回答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规定还不是人定的,这叫因地制宜。
沈白尘知道跟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苦笑一声道:是呀,因地制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中国特色。
司机听了一乐:对头。摸着石头过河,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全都是咱们中国特色。
就这么着,沈白尘上岗的第一天,就跟他今后的服务对象不分彼此地近距离相处了。正如司机说的那样,因为他没穿制服,完全像是“自己人”,坐在这些人中间,倒也没有什么妨碍。
囚车点了火,看来是辆失修的老车,司机把油门加得很大,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车身上下颠簸了好几次,才勉强向前方移去。司机把嘴角的烟屁股往窗外一吐,随口骂道:他奶奶的,老伙计,想偷懒?你这超期服役的老马,算是倒了霉了,不跑到你胳膊腿儿分家,就别想歇着。你给我走!
囚车好像真是听懂了司机的话,嗯——嗯——响了两声,晃晃悠悠上了大道。
上午九点多的光景,上班的高峰刚过,出城的路很宽很直,囚车跑起来之后,竟然也显得很松快了。
转眼间,囚车出了城,跑得更快了些。车窗外,满眼都是仲夏葱笼苍翠的树木和庄稼,牛在山坡上吃草,鸭子在池塘里游水,路边不知是谁家撂置的一排蜂箱,放出一群群蜜蜂,匆匆掠窗而过。也许是因为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田野里几乎看不到农人,间或有些用来赶鸟的假人,披着破衣裳,带着烂草帽,在太阳地里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天地间一派自在和谐的景象。沈白尘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车里的同行人,觉得在这个空间里,外边景色简直就是对自由最形象的诠释。
日期:2010-01-15 09:02:58
3
得知沈白尘选择了狱医的职业,女友鄢嫣的母亲很不赞同。这个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妇人循循善诱地对准女婿说,选择了这个职业,你就等于失去了自由。你难道没听说过这样的形容,在监狱里,犯人是有期徒刑,狱警是无期徒刑?你一个名牌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去哪个医院不好,非去哪种人渣聚集的地方?
沈白尘显然不想这么早就让这个预备役丈母娘干预自己的生活,只是简而言之,告诉她当狱医不是他的最终归宿,但却是他人生计划不能忽略的起点。
对方怎么想不出他一个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为何要选择监狱而不是医院作为人生起点,只好派出女儿来刺探一二。温香软语之时,女朋友果然没有忘记母亲的指示,跟他讨论起人生规划来。
沈白尘仍只是宏而观之应对说,你知道什么是黑马吗?你能想象爆出冷门的轰动效应吗?黑马肯定不是被伯乐相中,然后昭告天下的千里马,它自生自灭——靠自己的能力而不靠贵人相帮,但却具备了千里马望尘莫及的爆发力。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回不折不扣的黑马,然后爆出冷门,按照这个逻辑,黑马首先得自闭于冷门之中,怀卧薪尝胆之志,吃悬梁刺股之苦,甚至还忍得胯下之辱,用所有的信心、耐心、决心,等待爆出冷门的机会。现在我的冷门就是监狱。
至于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监狱作为他要爆出的冷门,沈白尘没说,鄢嫣也没追问。估计要是女友当真刨根问底,他也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沈白尘是个爱把人作为琢磨对象的家伙,当时报考医科大学,就是出于这样的兴趣。以他当时对人体不多的发解,他已经为天地之间的这件精密无比造物惊叹不已,因此决心要深入其中探究一二。可是等他在人体的物质层面流连了五年之后,又感到人类真正深不可测的地方,是灵魂所在。那么人的灵魂在什么场所才会坦露得更加清晰呢?他想来想去,只有监狱。监狱才是人的灵魂发生碰撞,产生奇观的地方。沈白尘觉得,如果能够涉足这个人类百慕大三角,肉体和灵魂秘密都将陈列于眼前,他对人的了解将有突飞猛进的认识,了不得。
为实现这个目标,他几乎看遍各国关于监狱题材的大片和电视剧,像《越狱》那样的经典之作,更是三番五次不厌其烦。当然,他也利用课余时间尽可能多地阅读一些跟监狱有关书籍和法律,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作着准备。沈白尘一直信奉这样的格言: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他就是一个有准备的人。
鄢嫣当时被沈白尘这套宏图大略震得晕乎乎的,立马在她盛满柔情的眸子里,掺进了大剂量崇敬的成份,然后以小鸟依人的姿势更努力地贴近他,给他一个深长的吻,撒着小娇说:瞧你,总那么自恋。
此情此景其实全在沈白尘意料之中。鄢嫣的所作所为从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差不到哪儿去。之所以从高中一年级起,他们就成了关系稳定的恋人,是因为鄢嫣完全合乎他对未来妻子的想象。漂亮但不招摇,妩媚却不风骚,娇柔而不造做,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具体说,就是在生活细节方面精明能干,但在重大决策上没有任何主见,总是言听计从。注意,正是最后这一条,保证了鄢嫣同学一直沿着他指引的方向,跟他比翼齐飞。
比如说,放弃考外语系的打算,报了新闻传播专业;又比方说,放弃了人人个个都心向往之的电视主播职位,当了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这两个重大的人生决定,沈白尘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鄢家七大姑八大舅,经过缜密考虑热烈讨论达成的共识,给彻底颠覆了。
对于前者,沈白尘指出,外语系能学到什么,就是说话和写字,换言之等于你在成年以后,考上了外国人的幼儿园,等到你大学毕了业,才赶上一个外国小学生的水平,只会说话和写字,这不是倒退吗?对后者,沈白尘更尖刻地批判说,人生第一要义是不可流波逐流,如今想当电视主持人的阿哥阿妹满大街都是,你混迹其中,说明你没有主见。再者说,这种职业做得再好,也就是个青春饭碗,端不久,像邢质斌那样的常青树不老松,全中国只有一个。
鄢嫣的妈妈是个貌似有主见,其实耳朵根子很软的女人,说到底女儿的每一个主意,到头来都会变成她的主意,只不过每次改变都要经历或长或短的相持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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