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警察与犯人的对决》
第18节作者:
老猫如是说 沈白尘听她说到老纪,猜想就是刚才他从窗户缝里看徐湮被收监,那位冲他喝问盘查的汉子,心里已无端有点怯场的感觉,又听修丽嘱咐一切要听老纪指挥,更觉得她在有意提醒自己小心伺候。
难不成这个老纪人很强悍很难相处?沈白尘满脑子转着念头,起身就走。又听修丽在后边喊他:小沈,你就空着手去呀?这回你那一大堆行头正好派上用场呢!
沈白尘忽的一下红了脸,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老是踩不着点子。于是不敢将正脸儿对着修丽,侧身取了行头,跟着来人去值班室,提前上岗。
沈白尘走进值班室的时候,看见纪永涛正跟一个小老头儿僵持不下。两个人相对而立,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黑一白,上下左右点点滴滴都相反相悖,好像他俩儿这辈子打娘胎出来,长成这副模样,就专为等着碰面跟对方抗衡来的。
只听纪永涛用非常克制的声音说:我会再把所有的问题问一遍,最后一遍,你可以继续坚持一问三不应,不过你得明白,你的所有表现都会记录在案。
再看那小老头儿,身着上等白细丝绸唐装,脚踩青面滚边千层底儿布鞋,双目微闭,双腿稍曲,被铐住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护住丹田小腹,嘴唇轻轻颤动,好像在念着什么经文咒语,并且完全沉浸其中。纪永涛的警告对他来说,自然充耳不闻。
此情此境在沈白尘看来,是个乾坤颠倒的局面。小老头儿与其说是将入监仓的新嫌犯,不如说是清晨街头提笼架鸟、率众健身的老教头。而纪永涛与其说是查验正身的看守,不如说是比武场上跟人叫板,却得不到回应的打手。
按照看守所的规定,新来的嫌犯必须根据当班警官的提问,一一回答自己的姓名、年龄、民族、家庭住址、籍贯等情况,然后经过体检、编号、拍照等程序,再行入仓。眼下看来,这一套程序在提问的环节,已经死机。
纪永涛面腮上一边一块疙瘩肉,被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镇定给激得上下跳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玩具青蛙,蹦哒蹦哒一刻不能停止。
熟悉纪永涛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最具个性的招牌表情,每当外部情况十分紧急,或者内心情绪十分愤怒的时候,他脸上的小青蛙就会不由自主地蹦哒起来。沈白尘第一次看见,感觉怪异,心下私自给他下了一个医学诊断:面部神经应激综合症。
看见推门进来的是沈白尘,而不是戴汝妲,纪永涛有些意外。新来的狱医,连制服还没领,就迫不及待跑来上岗,这似乎很不对他的心思。他已经习惯了跟戴汝妲搭档,收拾新到的嫌犯中,那些不听招呼的角色,相互默契到不用说话,甚至连眼色都无须动用,就能一明一暗搞得那些家伙服软认输。可是眼下,正是他碰到这个特别棘手,又碍于所长有言在先必须严守善待的犯人,需要小戴跟他配合,再唱一出《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之际,钻出来这么个懵头懵脑的小白脸儿,咋能叫他不闹心。
难道那小戴为了早上的几句玩笑话,还真跟自己割席拆伙分道扬镳了?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老纪冷头冷面问道:怎么是你?小戴叫你来的?
沈白尘答曰:是修副所长派我来的,戴警官正在女监……处理公务,抽不出身。
本来沈白尘准备说,戴警官正在女监抢救自杀女犯,突然发现小老头儿的耳廓,像正在洞口守候耗子的猫耳朵那样,轻轻地扯动了两下。凭着年轻人的敏锐的直觉,小沈一下子判断出这个人貌似已经入定,其实不然。于是顿了一下,省去抢救的细节,只是笼而统之地说,正在处理公务。
老辈子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指的是情境对人的抑制力强大无比。人只要不呆不傻,都有审时度势顺水推舟的潜能力,何况沈白尘这等受过高等教育,又有大志在胸的精仔才俊。入了警察这行,起码知道自己的当然立场所在,不用教也会把嫌犯当作敌方来对待。至于后来沈白尘怎么跟徐湮成了对立阵营的莫逆之交,纯属特殊情况,不在此列。
纪永涛一听是这么回事,先把为小戴翻脸的担心放了下来,指着里边一张小桌子,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准备给嫌犯体验。
沈白尘觉得自己得表现得像个接受任务的样子,下意识举起手向老纪敬了个礼,朗声答道:是!沈白尘明白!
学习敬礼的功课,从确认自己当上狱警的那天开始,小沈就一直在反复温习,还请鄢嫣做指导,照着电视剧里那些英俊小生的招数练过。动作虽然标准,可他忘了现在还没穿上制服,礼敬得再漂亮,总归有些滑稽。
纪永涛见了,很生出些倚老卖老的自豪感,故作亲切地说:先干活儿吧!礼留着,等穿上警服再敬也来得及。
沈白尘听纪永涛这么说,已是恼火十分,偏又看见那老头儿小而尖的耳廓,再次像猫听耗子那样,上下扯动了两下。知道那家伙虽说仍然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其实心里定在窃笑无疑。
沈白尘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认为纪永涛当着嫌犯羞侮自己人,损人而不利己,不光有失厚道,还有智商过低之嫌。这当口,忽然想起刚才修丽一切听老纪指挥的告诫,更觉得她话里有话意味深长。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得胯下之侮,沈白尘深知自己眼下千万不能跟这个江湖上的老麻雀计较。
纪永涛压根儿没有注意,沈白尘放下敬礼的手时,用上门牙重重地咬了咬下嘴唇。跟纪永涛腮帮子上的小青蛙蹦哒一样,咬嘴唇是沈白尘表示情绪的标志性动作,凡是有了愤慨、反对、发狠这类负面的心情,沈白尘都会咬一咬牙齿,做出表示。此刻在老纪眼中,小沈不过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娃娃,人微言轻,无关紧要,等他日后领教了这个毛孩子死缠烂打的作风,绵里藏针的性格,才悔不该这样无视他的感受。
安顿了沈白尘,纪永涛对小老头儿说:按规定验明正身这道手续,必须一问一答,今天既然你非要装聋作哑,撬口不开,我就替你答了。不过我还得告诉你,答不答由得你,产生的是什么样的后果,就由不得你了,也就是说一切后果自负。
说完老纪停顿几秒,看看对方有何反映。结果不出所料,小老头儿的姿态依然故我,连耳廓也没再动弹一下。
纪永涛按约定自问自答道:
姓名?
万金贵。
性别?
男性。
年龄?
62周岁。
民族?
汉族。
婚姻状况?
已婚。
政治面貌?
中共党员。
家庭住址?
小尾巴村8街8巷8号大院。
职业?
乡镇干部。
职务?
小尾巴村村长、中共小尾巴村委员会书记、小尾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
沈白尘没想到,第一次参与的接收嫌犯环节,跟工作条例的要求相去如此之远。纪永涛只管念,小老头儿照旧超然物外,不理不睬,仅在政治面貌这一处,将耳廓扯动了两下,因为老纪在念到“中共党员”这个词的时候,打了一个大嗑巴,停下想了想,才不情不愿接着念下去。
从修丽交待一切要听老纪指挥那刻起,沈白尘就预感到这个人可能超级强悍,特别刁蛮。见面第一印象,他腮帮子上的小青蛙,已经跳得沈白尘心里直打鼓,又兼礼没敬对,被他当毛孩子奚落一番,更加证实了自己的预感。可是现在,面对这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干巴小老头儿,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竟然完全束手无策。你要强要刁,冲着他去呀,把招术用在同事身上,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要是真有本事,让这个老东西开口说话,我才能服了你。
沈白尘正在气呼呼胡思乱想,听见老纪吆喝自己:现在给嫌犯万金贵体检!
怨归怨,气归气,沈白尘听喝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不能不承认老纪的声音里,含着一种慑人的威严,除非像小老头儿这样见识过人的老江湖,哪个犯人听了还不得一哆嗦?
体检的前期项目一切正常,小老头儿虽然两眼半闭似睡似醒,动作上还算配合。眼看沈白尘上岗后的首次任务,就要顺利完成,谁知道在生殖器检查那一项,突然节外生枝。
沈白尘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继续下达口令:脱了裤子!
小老头儿一刻也没迟疑,哗的就把身上的丝绸便裤垮到脚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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