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丝毫不给天机子任何喘息的机会,灌注异力的拳脚送出,有如穿花叠影,昏暗的月光下本就不甚亮堂,天机子短短数招之内,又遭三下重击。这一下他心底明白,今天要再斗下去,那就得死在这云棉山上了,赶忙往左走个虚招,一个声东击西,身子从右边蹿出,绕过七叔,电一般击向远处坐着的军师,他即便要逃命,在此之前,也不望报白日里的一箭之仇。
那军师眼见大哥身死,心里早就没了着落,远处一番打斗,他都没瞧进眼里,直到劲风割面,他才回过神来,天机子的手掌却已经奔至面门。
七叔身子飞起,比天机子去得还急,击向天机子后背。天机子感觉身后异样,不料七叔来得如此之快,要是他这一掌劈在军师胸口,必然将仇人打得喷血而亡,但遭此一阻,又会被身后的七叔击得重伤,到时根本就没法逃得性命了。只这须臾之间,他的脑子里已转过数个念头,脚底一点,身子从军师头顶掠过,跳下牢顶,脚一落地,就撒开来往远处飞奔,顷刻间便消失在巷道转口处。十二只濡尸顿时如疯了一般,霍霍霍跟着追了出去。
七叔松了口气,冲回肉身处,将它半扶起来,一边摇晃一边叫道:“姚姑娘,快醒醒,姚姑娘!”过了半晌,肉身微微睁眼,姚泉悠然转醒,轻轻叫了声:“七叔……”
七叔心如刀割,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痛苦而又犹疑的神色,如若“以魂打魂”,就算丢掉十年阳寿,他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但关键在于,姚泉的灵魂经天机子一击,已然消散大半,如果再经自己将她撞出肉身,必然承受不住,最终魂魄消尽,灰飞烟灭。但如果不“以魂打魂”,自己岂不就这般无端成了阴间幽灵,做了一个未死之鬼……
日期:2010-3-4 23:40:00
姚泉也感觉到身上异样,低头瞧了瞧,竟然发现自己的身子是七叔的肉身,又见七叔状若浑白透明,便猜到了个大概。她露出一丝苦色,声音虚弱至极:“七叔,你快……回你自己的身子。”
七叔痛苦地摇摇头,心中纠结至极,恍惚间,只觉眼角一湿,忍不住仰天悲啸。远处满月西斜,眼看着这十五之夜,渐渐便要沉到西天之下。
姚泉见到七叔的痛苦状,又猜到了几分,轻轻说道:“七叔,我本就是痛苦之身,等了付大哥三年,也躲了战乱三年,可最后还是没有躲过,爹娘死了,孩子死了,自己也死了。我……我早就痛苦不堪,若不是遇上七叔,这身子早不存在了……咳咳……”她轻轻咳嗽了几声,七叔道:“姚姑娘……”姚泉摇摇头,说道:“灰飞烟灭,于旁人来讲,是沉沦之苦,可于我而言,却是莫大的解脱,七叔,当日你阻拦了我,这一回,你就成全我吧……”
七叔闭上双眼,迎着山风吹拂,悲从中来,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他忽地想起上一次落泪的情景,三年之前,那个清晨,拉开卧房的门,迎着火红的朝阳,白管家和福生静静地躺在沙土之上,那一幅场景,如铭如刻,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眼前姚泉微微一笑,七叔的嘴一张一翕,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七叔蓦地站起来,大吼一声,震得满山回响,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听见,相跟着做出回应一般。悬崖外瀑布倾洒,水声叮咚,有如至臻弦乐。七叔缓缓扶起姚泉,慢慢放手,姚泉挺住身子,摇摇晃晃地立在山风之中。七叔向军师低语几句,然后站在姚泉身前,紧紧地闭上眼,仿佛一尊永不动弹的腊像。
军师收拾起黯然的心思,静静地捡起地上的符咒衣服,贴到七叔胸口。七叔顿时感觉胸口炙热,有如火烧火燎,一把摁住衣服,大喝一声:“来!”声音却痛苦至极。
军师提起手掌,深吸一口气,咬住下唇,朝七叔胸口,奋力地击了出去。
……
日期:2010-3-5 8:32:00
第十二章、下山
七叔再睁眼时,四肢百骸软弱无力,一回自己肉身,阴力全失,诸般痛苦袭来,令他压不住要嘶声呻吟。他硬撑起身子,看见躺在远处的姚泉,费力走上去,坐在地上,将她轻轻抱起,唤着她的名字。
姚泉的身子已如轻烟一般,尚在逐渐淡去,她睁眼看看七叔,又合上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道:“付大哥,不要再离开我……”
七叔心如刀绞,空有一身道术,却无能为力。他抱着姚泉来到屋顶尽头,临着悬崖而坐。溪水坠涧,哗啦轻响,风动树摇,落影婆娑。姚泉幸福一笑,声音却细若蚊吟,渐渐地再也无法听见。
遥远启明星升起,月光收敛,朝阳就要破云而出。姚泉的身子却淡若无物,越发轻柔,终于化作一丝青烟,飘散在悬崖上空。七叔仿佛定格在屋顶边沿,远处朝阳破壳,光彩倾洒,映得他全身如缀了黄金一般,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良久,他才站起身子,在晨风中吹了一忽儿,又调养了一下内伤,手脚有了些力气,才转身走回,拉起落寞无神的军师,缓缓下到地面。
天一亮,濡尸群便躲进阴暗之处,不敢现身。七叔和军师恍恍惚惚地走到寨门,敲打起来,门从外锁住,却无人来开。军师大喊数声,也无人应和。
两人只好翻上哨台,身子却无端定住了。寨外空落落一片,没有一个人影。敢情他们进去后,过了好一阵都没有出来,大伙儿便认定是死在里面了,胆小的已经摸黑下山,逃得尽可能偏远。一夜过去,数百人早已全部走空。
军师呆立半晌,悲极反笑,大声叫道:“走了好,都走了好!三年啦,一夜都走了!大哥死了,大哥也死了!!哈哈哈!”一拳打在木头上,震得哨台都轻轻晃了晃。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才相继下到地面,七叔知道濡尸还藏在寨内,被咬死的人经过十二个时辰,也会发生尸变,到时就无法控制了,于是说了道理,问道:“眼下只有把寨子烧了,才能永绝后患,你说怎样?”
军师先前大吼一番,已经发泄了不少悲绪,闻言只轻声说道:“烧了吧,都烧了好,空留着让人伤神。”
七叔点点头,回进寨中,在各处点了火,才走出来,从外面锁死寨门。
很快,寨内便传出霍霍的惨叫,那是濡尸被烧,毁灭前的叫声。大火越烧越高,七叔尚怔怔地望着,军师却忽地道:“走吧,还有什么可看的。”举足下山,七叔只好跟在后面往下走。两人一路无言,良久走过山腰,回头一望,火光早已不见,透过树枝,可以看见滚滚的黑烟翻转着飘向天空。
这时,旁边草丛一动,一只野兔受了惊,窜出来,转眼就消失在远处的草丛里。七叔没怎么在意,那军师却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七叔以为他还在想昨晚的事,便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活着,总要继续走下去。”
军师点点头,忽地止住脚步,转过头来,一脸冷峻,撩起一股冰凉的嗓音:“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昨晚混进寨子,又想要干嘛?”
日期:2010-3-6 0:43:00
七叔一怔,浑不料眼前这人将问题问得如此直接,心想他既直来直去,再加上又一同历经了一场生死,便也没什么顾虑,不假思索地道:“我姓亓,复名念心,三年前观音镇人,认识的都叫我七叔,昨晚进入山寨,乃是为了追查濡尸的来龙去脉。”
军师面色一动,目光如炬:“你就是观音镇的七叔?”
七叔一愣:“你知道我?”
军师咧开嘴,干涩地笑了笑:“知道,你抗拒日本鬼子,都说你死了,没想到却还活着。”
七叔苦笑道:“我本就该死的,可老天爷偏要我在这世间多受几年罪,我抵不过老天,只好苟活下去。”
军师微微点头:“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却是空受苦痛,三年前我本也该死掉的,若不是大哥搭救,我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如今大哥死了,活命之恩,我竟无法相报,惟有……”顿了一下,声音突转冷峻,“惟有找出天机子,杀了他,为大哥报仇!”
七叔道:“他昨夜逃下山去,现在都不知身在何处,你如何找他?”
军师道:“他的货是送去怀水城的,现在货没了,他好歹要去知会买主一声,我这就赶去怀水城,非要找出他,杀了为大哥报仇不可!”拱手道,“咱们就此别过。”说完大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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