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郦伤愈后依然和我维持婚姻，只是维持。我自知理亏，想方设法弥补我的过失，尽量多做家务，时时揣摩她的心思。她周末经常烧些我爱吃的菜，特殊的日子从不会忘记准备小礼物，看得出她和我一样试图找回重新相爱的感觉。晚上我想要她的时候，她很少再拒绝，但是依然缺乏激情。我已经很满足了，还能要求什么呢？开始我以为她愿意和我这样，有次我开了灯，瞧见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欢喜，在灯光下很认真很平静地盯着我，如同盯着一个陌生人！

　　她肯定也看出我有要孩子的打算，只是不说。我更不敢点破，只当她是默许了。
　　我们重新磨合的这个过程很艰难，爱情需要更多的感性，而我们当时都太理性，有目的地做每一件事，刻意地回避所有可能让对方不舒服的措辞，过得极为小心，真正的相敬如“冰”，快冰到骨头里了。阿郦日渐消瘦，脾气越来越古怪，有的时候我走向她，如果步子稍快一点，她就会警觉地后退一步，仿佛怕我再伤害她；有时我晚上有应酬，回家晚了，她就拉长了脸。我向她解释，她冷冷地说：我并没有问你。

　　她的举动搞得我很困惑，不知道是该和她亲近一些还是保持距离。
　　岳母见阿郦身体变差了，隔三差五就做些吃的让阿郁给我们送来。有时阿郁带着不会做的功课过来，我给她讲讲。其实她姐也能辅导，可她姐对她太严格，批评得比较狠，阿郁就不爱问她姐功课。
　　我清楚岳母是借阿郁的眼睛考察我家的状况，所以在阿郁面前故意谈笑风生，尽量营造出夫妻和睦的印象。可我越装作欢天喜地，阿郦越是不配合，经常当着小妹的面给我脸色看，有时甚至当着小妹的面和我拌嘴。有一次她责备阿郁学习不用功，都念高中了还不知道抓紧时间，老是往姐姐家跑，路上的时间能背多少单词啊。我就在一旁解释说小妹是来给我们送东西，不是来玩的。阿郦听后就那么盯着我冷笑，仿佛看透了一切。我问她笑什么，她朝阿郁努努嘴说：我当然知道小妹不是来玩的，她姐夫在这里还可以辅导功课嘛。

　　她说得阴阳怪气，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竟然吃小妹的醋！
　　明浩，当时阿郁在场，但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单纯的孩子。我至今不确定她是不是听出了她姐的那层意思。反正那天阿郁离开我家的时候很不开心，以后虽然还来我家，但次数明显减少了。后来我问她是不是生她姐的气，她不肯正面回答，推说因为功课忙。
　　因为担心小妹再无端受委屈，我正式跟阿郦谈了这个问题，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小妹来家里。她说：她是我亲妹妹，做姐姐的怎么可能不愿意妹妹来家。我就又问，是不是不愿意我和小妹接触。她就冷笑，问：凌默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我很生气，说：小妹还是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无端猜疑？
　　她冷哼一声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洛丽塔，那当然不是洛丽塔的错！
　　明浩，你知道‘洛丽塔’吗？

　　严明浩点点头：听说过，没读过原著。
　　凌默苦笑：比我强。不怕你笑话，我这人文学修养不高，当时都不明白她说的洛丽塔是个啥。虽然不懂，但是阿郦的意思我大致还能猜出来。我们三言两语就吵起来，阿郦又把我那住车站附近的女同学翻出来一通猜疑。末了她哭了，我们不吵了，我搂着她，她就在我怀里大哭，好像忽然间换了个人一样，和她平日的坚强正相反，变得特别脆弱，特别敏感。我跟她发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最后她用手背擦擦眼泪对我说：别让小妹知道今天的事情。

　　按照现在的眼光来看，阿郦肯定是心理上出了问题。我们那个年代咱们国家哪有心理治疗的概念？不像现在，还有专门的心理医生，那会儿就是凑合着过呗。在美国的时候，有次阿郦也谈起她那时心理状态极差，自己不能调节。她好强，也就那么一说，绝对不肯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

日期：2010-08-15　13:27:32

　　来贴今天的字儿：
　　（144）短暂的幸福
　　我们将就着过了大半年，她突然又提出离婚，说是联系出国留学的事情有了眉目，不想耽误我。我说不离婚，我愿意等着你。她听了就不说什么了。过了些日子，她再次正式跟我谈离婚，理由是担心自己生不了孩子。因为近一年来她知道我想要孩子，可自己没有一点动静，到医院检查过，说是输卵管堵塞，疏通后还是没有动静。她不想耽误凌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我当即说即使没小孩也没关系，不影响我们做夫妻，我不是非要孩子不可。她听了就开始哭，我搂着她，安慰她，最后她哭累了，靠在我怀里睡着了，就像恋爱那会儿。后来在岳母旁敲侧击地暗示下，我才意识到问题出在我家。从我姐那里得知，妈因为盼孙子心切，曾经背着我来找阿郦，给她施加过压力。你也知道，农村把这事看做头等大事，老太太可能说了些难听的话，但是阿郦没告诉我，一丁点儿都没透露过，她心里负担很重。

　　为这事我和我妈吵了一架，这辈子我就和我妈吵过这么一次。
　　我曾问阿郦：我妈来找她这件事为什么要瞒着我？阿郦回答：知道我孝顺，不想因为她的原因影响我们母子关系。唉，这个傻女人，非要一个人来扛两个人的事！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阿郦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阿郦那天告诉这个喜讯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一头扑进我怀里，紧紧抱着我不松手，就像新婚那会儿似的。我们两个在第一时间通知双方老人，阿郦主动说，为了孩子，她愿意放弃留学机会，但是等孩子稍微大一点，她还是要出国深造的。我自然满口答应，十几年前出国的机会不像现在这么普通，何况还有奖学金，一个把事业看得那么重的女人肯为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我除了感动，还能说什么？！

　　我陪她去医院做产检，一起去买婴儿用品，买孕妇装，买很多东西。怀了孩子的阿郦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下了班就回家，回家就放那些胎教音乐，我也尽可能减少八小时外的应酬，我俩争着做家务，争着下厨，每一天都过得充满期待，和天下所有幸福的夫妻一样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我妈隔三差五地托人捎来乡下特产，还有民间生男孩的偏方，呵呵，明浩让你笑话了，老人信这个，农村也兴这个。我怕阿郦有心理负担，一直跟她说：咱们要个女儿吧，能有个像她一样聪明漂亮的女儿我这辈子就圆满了。阿郦也邮寄些东西给我妈，我妈生日的时候还特意和我回了趟乡下，给老人家做了次体面的寿宴。呵呵，那段日子婆媳关系看着跟亲母女似的，想着都觉得美。

　　然而幸福的日子是短暂的，有些事想必是命里注定，阿郦注定要离开我。

日期：2010-08-18　12:32:37

　　最近会多，难得爬上来贴字儿：
　　（145）锦瑟年华谁与度
　　这一切还是怪我！
　　阿郦怀孕四个月时，外型上比一般的孕妇明显，做产检的时候确定是双胞胎。我妈乐坏了，岳父母也特别高兴！每次产检回来，家里都跟过年似的！我们眼看着孩子在她肚子里一圈圈地长大，那种幸福没做过父母的人体会不到。到了第五个月，那天她上夜班，我有应酬，喝了酒，从宴席上下来就去医院接她下班，她坐进车闻到我身上的酒气，埋怨我又酒后开车。以前她说过很多次，不许酒后开车，可我自我感觉良好，每次都不当回事。那会儿管理没现在严，晚上从饭店出来钻进汽车的，十个有九个喝了酒。

　　阿郦要下车，说是自己打车回去。我拉住她，向她保证我没喝多，她不肯，我坚持，一番拉锯战，最后她拗不过我，勉强留在车上，嘱咐我慢点开。
　　唉，我要是不拦着她就好了！
　　开车时我注意力不集中，路上跑偏撞了隔离墩，撞得不算太严重，开始阿郦还没什么感觉，等到进了家门就不行了，血流到地上，一摊一摊的，人也瘫倒不起，我吓懵了，还是阿郦提醒我叫的救护车。
　　仍是在她们医院，我们的孩子没了。我看到孩子了，我的孩子，在白色的托盘里，真是双胞胎，变成了两坨血块，卷曲成一团，隐约能看出人的样子，那一刻我的大脑空白，空空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孩子，直到岳父强行把我拉到一边，我才哭出来。
　　直到如今，如果我做恶梦，那么一定是梦见那两个血淋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