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笑闹后，我们两个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东扯西扯起来。讲到兴头上，我瞥眼看到那土块，便好奇地问郑梅：老爷子以前有没有弄过什么黑鸡冠子？看起来，挺有趣的。
　　黑鸡冠子？郑梅半仰着脑袋想了半天，这才说：好像，好像小时候见他弄过，不过时间太长也记不清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很是遗憾的追问了一句。

　　啊！对了！郑梅忽然大叫了一声，把我吓的一哆嗦，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乐的哈哈大笑，说：爷爷那次是到别村办事的，好几天都没回来，幸好有三哥和四哥陪着我。
　　说到三哥，郑梅脸色又难看起来，我连忙哄她一会，这才笑逐颜开。她接着说：爷爷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呢，四哥吃饭的时候弄掉一根筷子，都被爷爷狠狠打了一顿。那时候二哥还在，我和三哥四哥还跑去问过他，可二哥也没告诉我们。再后来，呃……反正是三哥说的，他说是二哥无意中讲给他听的，也不知道真假。
　　三哥怎么说的？我问。
　　三哥说，二哥说，诶，乱七八糟的，反正就当是三哥说的吧。郑梅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烦恼：三哥说，那村里出了一桩怪事，有好几个人都因为这事儿死了呢。听说，好像是什么奸……诶，反正就那么回事儿。总之死了好几个，怨气大的厉害，所以才用黑鸡冠子。
　　你说到现在也没说明白黑鸡冠子干什么用的。我说。

　　呃，那倒是。郑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听三哥说，黑鸡冠子因为纯黑而无污，可以……
　　“砰砰”
　　这敲门声，来的真不是时候，但也不能为了听黑鸡冠子的作用就不去开门。
　　来的是矿场的人，是通知死难者的身份的。郑梅每听一个名字，就不由地叹口气，送走了来人，她才两眼通红地走到我旁边说：走吧，我们……
　　一句话没说完，她几乎要哭出来，看得出，对于这城里的邻里，郑梅拥有比我想象中更深厚的感情。或许，这就是小城的氛围，远比大城市更有人情味。

　　只是，这矿难来的太不是时候，来的也太过惨烈了。这才两天啊，就连出连次，难怪有人说，不是挖不得已，绝对不能去做矿工，那就等于是拿命来换钱。

日期：2010-9-15 15:38:00

　　这次矿难，死了四个人，当时在矿井里的一个也没上来。那几位侥幸逃生的，还是因为张叔招呼他们去拿饭，不然的话，又得多几家痛哭的人。
　　即便如此，小城依然笼罩在一片悲哀气氛当中，人命关天，连死这么多，恐怕这井难再打下去。
　　老爷子和四哥去了没多久，便返回了，看他们的脸色，两人都沉的像墨汁，连郑梅想跟他们说下送钱的事，都被老爷子眼珠子一瞪给吓走了。
　　回了家，老爷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端起锄头，到了土块旁边就是一顿砸。
　　四哥看了一会，才抢过锄头，用力刨起来。泥土纷飞，老爷子站在一旁沉着脸，一对眼睛半眯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琢磨着，这土块肯定是个凶物，两场矿难都是它引发的。
　　以前就听人说，有些凶物是很邪门的，谁碰谁死。估计开矿井的时候，正好开到了这堆土附近，所以矿才会塌。

　　当然了，这些都是所谓的迷信说法，我也只是随便联想一下，倒不会真的认为一堆土能引出矿难。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矿工们下井前，都得先烧香拜佛，再戴俩狗牙才行。
　　四哥刨了一会，回头问老爷子：全挖开？
　　老爷子阴着脸，好似在思索，过了半晌，他才带着一种恨恨的语气说：给我挖！我倒要看看，这里头有个什么事儿！
　　四哥点点头，锄头又抡了起来，被吓到一边的郑梅此时走到老爷子身旁，担忧地说：爷爷，您年纪大了，就别生这么大气。一堆土，跟它较什么劲啊。
　　丫头片子，懂什么！？老爷子眼睛一瞪：给我回房歇着去，没喊你，不准出来！
　　显然，老爷子在这个家的威严可谓顶尖，郑梅眼睛一红，很是委屈的低头回了房。我在一旁看的也来气，你说这老爷子，郑梅好心好意那是关心他，他还来劲了？矿难，土块，这跟郑梅有个屁的关系，有火你冲她撒什么啊。
　　这些话，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不管怎么说，郑梅现在没过门，人家的家务事儿，我冒然搀和进去也不合适。再说了，老爷子的脾气我先前也是见识过的，现在跟他讲理，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好在，老爷子并没有把我也赶回屋。四哥挖了很大一会，累的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三四米长宽的土块，被他挖开了一大半，一堆发白又混杂着黄泥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

　　我只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

日期：2010-9-15 16:26:00

　　挖开的一堆堆土块中，散落着一堆骨架，联想到老爷子之前所说的骨粉，我可以肯定，这些都是人的骨头。
　　不过骨头一乱，除了最开始有点吓人外，也就没什么了。更何况，头骨还没挖出来。
　　四哥又刨了一会，挖出了两个头骨，只是之后再怎么刨，都不见东西了。
　　我看了眼老爷子，他的脸依旧阴沉，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这不是神游天外，就是所谓艺高人胆大。依我看，老爷子属后者。
　　老四，拼起来。老爷子发话说。
　　我愣了下，下意识地说：这么乱，还怎么拼……

　　老爷子沉着脸道：殓尸人，倘若连骨头都拼不成，还叫什么殓尸？有那骨头都被打散的，浑身如一堆肉沫，一碰就散。倘若不懂骨肉区分，怎么裹尸。无知小儿！
　　得，老爷子这会儿心情不好，是逮谁骂谁。我当即老老实实的站在看，也不想着再去触这个眉头了。
　　四哥的动作很高，那些骨头在他手里，就好像练习过很多遍似的，眼睛都不眨的就往某处放。没多大会，三具骨架就被拼了起来。
　　只是，在安头骨的时候，四哥犯了难。这头骨只有两个，可骨架却是三具，他比划了一下，除了其中一具颈骨明显要细一点可以轻易配套，另外两具，就实在分不清了。
　　四哥把头骨放在一边，站起来低着头走到老爷子身边，说：师傅，徒弟学艺不精，请您罚！

　　老爷子也不搭理他，走过去拿起头盖骨上下掂量一番，直接弯下腰放在其中一具尸骨之上。也不知是老爷子动作娴熟还是因为那头骨真属于这具尸骨，反正我觉得放上去挺自然，看着也舒服。
　　不过，三具骨架如今缺了一个头骨，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
　　老爷子盯着三具骨架打量了半天，又转身出了门。临走前，还吩咐四哥把院子的土先给弄作一堆。
　　虽然老爷子没让我跟着干，但于情于理，我也不能站着看四哥一个人干活。于是，我也拿了个铁锹，帮忙把土铲到一边。
　　四哥不知是因为被训，还是因为矿难，又或者两方皆有，总之他沉默的厉害，让我也觉得非常尴尬。
　　我治好一边铲土一边挑起话题：四哥，你说老爷子那头骨会不会安错？他连看都没看呢。

　　四哥停住身子，站直了瞪视着我：你懂什么！？你以为拼骨就一定得靠眼？师傅他上下一掂量，就能算出这人该有多重，打量一眼骨头，就知道重量对不对，怎么会安错。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要不是梅子……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吗。我连忙赔着笑脸，这种师徒传承的行业，据说规矩都挺严的，而且极重声誉。就跟以前的武馆似的，谁要是污蔑或者看轻他们，那可真是惹了大祸。而且，我也只是想挑个话题，没真觉得老爷子会错。
　　所以，我又说：那四哥你没学会这招？很难吧？
　　四哥沉着脸哼了声，继续铲着土说：殓尸行（hang 二声）要学的东西多呢，我跟着师傅这么多年也没全学会。而且这种东西，是靠经验，你懂什么叫经验么。
　　四哥一句话，满天的火气，我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说：我也是挺好奇这个，感觉比别的行业要牛多了。而且我和郑梅刚认识的时候，就听她说自己的爷爷和四哥有多么多么厉害，要不是以前有事忙，我早就来看你们了。

　　一句话连哄带骗，四哥的脸色顿时有点缓和，只是嘴上还说着：谁巴望着你来看了。

日期：2010-9-15 18: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