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活在两千年的谎言中:人皮论语》
第9节

作者: 飕飕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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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常遣令丞又来催问 “天雨白毛”之事。
  当今天子崇信鬼神、愈老愈甚。前日天雨白毛,急命太常查究天意,太常吩咐司马迁呈报。司马迁一向不喜这些灾异之论,尤其遍读古史,见善者穷困寿夭、恶徒富贵善终,比比皆是,不可胜数。何曾见天道,哪里有赏罚?因此,每逢受命解说灾异征兆,总是拖延迟怠,常遭太常斥责。
  此事太常已经催过两次,令丞进门就冷沉着脸,听说仍未完成,辞色更加不堪,司马迁只得躬身赔罪,说此事离奇,仓促难以查明,需要参研古往记录。
  令丞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日落之前,还见不到呈报,休怪我无情!”

  司马迁见不能再拖延,只得带了卫真,去石渠阁查阅古时天象记录。
  到石渠阁,仍是书监段建接引进去,打开金柜,找到周秦天象簿记,卫真一一搬运到案上,司马迁一卷一卷细查,查遍了,也未找到相似记载,司马迁犯起难来。
  卫真见段建离开,便小声说:“找不到记载更好。无可查证,正好随意编纂。皇上崇信鬼神,爱听吉言,就编几句好话,他听了欢心,您也交了差事,岂不皆大欢喜。”
  司马迁却摇头道:“不好。”
  但上司催逼紧迫,要交差事,没奈何,只得提起笔,依照物理,勉强应付几句,关于福祸,却只字不肯提及。
  卫真在一边读了,劝道:“这样恐怕过不了关。”
  “我只能言我所见、道我所知,至于过不过关,只能由他去,岂能为了交差乱造谀词?”

  卫真不敢再说,偷偷摇头叹息,抱起书卷,一一放回原处。
  司马迁心头闷闷,望着灯焰出神,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金石相磨之声,接着卫真叫道:“主公,快来看!”
  司马迁闻声转头,见卫真趴在一个铜柜前,柜里书卷全堆在外面,卫真擎着一盏灯,头伸在书柜中。司马迁过去一看,书柜底部竟有一个黑洞!洞里架着一付梯子。
  “这是拉环。”
  卫真指向柜内右侧,底边中间有个铜环,卫真伸手握住铜环,用力一拉,一块铜板从柜底应手滑出,再一拉,铜板盖住洞口,与柜底四边密合,完好如初。铜板边上一圈凹槽,卫真按下铜环,铜环正好扣在那圈凹槽中,严丝合缝,乍一看,是铜板上所刻环状凹纹。唯有环顶,有一处半圆凹陷,指顶大小,仿佛浇铸时误留残迹,卫真伸指在那凹陷处,轻轻一抠,便又抠起铜环。

  司马迁大惊,卫真又笑着指指柜顶铜牌,铜牌上是书柜藏书编目,上刻“秦 星历”。
  两人异口同声:“星辰下,书卷空!”
  * * * * * *

日期:2010-04-05 11:28:07

  * * * * * *
  硃安世醒来时,天已微亮,他爬起来到洞口探看,外面一片薄雾,近处荒草凋零,并无人迹,远处是农田,时辰尚早,未见农夫踪影,于是他回身放心穿衣。小童也随即醒来,穿好衣裳,坐着不说话,只拿眼望着硃安世。
  硃安世这才仔细打量小童:睡了一夜,小童比昨日精神了许多,一双圆眼,眸子黑亮,脸晒得黝黑,牙咬着下唇。小小年纪,神色中竟透着老成沧桑。灵动处看还是个孩子,倔强处却像是经过了许多挫磨。
  硃安世像是见到幼年的自己,心里涌起一阵怜爱,从背囊里取出水囊,倒了些水在手帕上,凑近小童要帮他擦脸,小童却慌忙说:“我自己来。”伸手接过手帕,认真把脸擦净,而后将手帕拧干,起身过来,拔开水囊木塞,一手抓起水囊,一手握着手帕,小心往手帕上浇水。水囊有些重,抓不稳,他的小手一直在颤,水却没有洒到地上。手帕浇湿后,他盖好水囊,将手帕递给硃安世:“硃叔叔,你也擦一把。”

  硃安世一直看着他,心里暗暗赞叹,忙笑着接过手帕:“你几岁了?”
  “七岁零三个月。”
  “比我儿子还小两个月。”
  硃安世一边擦脸,一边想,儿子可不会帮我做这事。几年没见,那小毛头见了自己,恐怕都有些认生了。
  他想着和儿子见面的情形,心里暗道:他要是敢不大声叫我“爹”,我就狠狠拧他的脸蛋,嘿嘿……他们茂陵宅院里有棵槐树,有雀儿在树上座了个窝。他离家那年春天,鸟窝里传来小雀仔的啼鸣,儿子听见,闹着要他捉下来玩,郦袖不许,儿子一向怕他娘,不敢再说,嘟着嘴生闷气。硃安世逗他,轻轻拧了下他的小脸蛋,儿子顿时大哭起来,无论如何都哄不住。最后,硃安世只得求告郦袖,得了妻子许可,去捉了几条虫子,背着儿子,爬上槐树,让儿子小心靠近鸟窝,喂那几只小雀仔。小雀仔似是饿极了,不但不怕,全都伸着脖子张大嘴,唧唧叫着来争食,虫子塞进嘴里,几口就吞咽下去。儿子一个一个喂,乐得了不得。正在高兴,老雀飞回来了,见到他们,立即振翅叫着,朝他们扑啄,硃安世忙抱着儿子溜下树,老雀不依不饶,又追叫了一阵,才飞回巢中。硃安世忙趁机仔细教儿子——雀仔的娘最怕人去侵扰自己的孩子,所以你娘才不许你去逗她们。儿子有些受惊后怕,边听边望着树上,不住点头……这小毛头,嘿嘿……

  那小童见硃安世笑,有些吃惊。
  硃安世忙回过神,笑着问:“我听那老丈叫你‘欢儿’,是欢心之‘欢’吗?”
  小童边穿衣裳边摇摇头:“我娘说,是马儿欢腾的‘驩’。”
  “你姓什么?”
  “我不能说。”

  硃安世一愣,看他一本正经,不由得笑起来,又问:“那老丈是你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我是伯伯转托给他的,以前从没见过。”
  “伯伯是你伯父?”

  “不是。”
  “他又是你什么人?”
  “不知道。”
  “又不知道?”
  “是姜叔叔把我转托给伯伯,以前也从没见过。”
  “你一共被转托了几人?”

  “四个人。”
  “你最早是跟谁在一起?”
  “我娘。”
  “你娘现在哪里?”
  驩儿不再言语,垂下头,眼中忽然涌出泪来。
  硃安世看这情形,猜想其母已经过世,更加怜爱,伸手在他小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去囊中取食物,刚打开背囊,忽然发觉一事,忍不住“嗐”了一声。

  驩儿忙擦掉眼泪问:“怎么了?”
  硃安世忙道:“哦,没什么。”
  驩儿却向背囊里望了望,随即道:“公公给你的酬金忘在客店里了?”
  硃安世见他猜破,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他一直自视豪侠,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壮举,这次行刺刘彘未果,让他黯然自失,顿时发觉自己既非荆轲、也非豫让,割不断血脉私情,根本做不了什么英雄豪杰。心灰意懒之余,也让他第一次看清楚,这世间他唯一舍不下的是妻儿。他本可以去巨富之家轻松盗些钱财,但妻子郦袖始终不喜他为盗,这次犯事,一别多年,都是因为他不听妻子劝诫。他想用正道得来的钱,好好给妻儿买些礼物赔罪。他也不愿再任意胡为,只想置些产业,好好守着妻儿,从此一家人安稳度日。因为酬金丰厚,所以才接了这桩生意,结果却居然……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半晌,驩儿忽然道:“你不用生气,酬金丢了,你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去长安,我也正好不想再连累别人。”
  硃安世看驩儿一脸稚气,却比自己当年更倔强,既觉好笑,又不由得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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