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多时，劳动犯挑着菜挑子发出的咿呀声在走廊上响了起来。
　　“对光。”大尖起身走到牢门上的打饭口前吆喝道。
　　杨锦强吝惜的把柿子炒鸡蛋先给在饭口吃饭的大尖和章卫拨了少半盆，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张健辉，一边给张健辉拨了将能盖上盆底的一口，一边不满的怨声道：“你在这儿押了这么长时间，你家给你投过几回钱啊，宣死的就是家再穷，也得先挤出钱来让人改肠子上路吧？你这活得可真是社会没地位，家庭没温暖，爱情没着落，活啥劲儿啊！”
　　“谢谢！”神情低落的张健辉竭力想在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却没怎么笑出来。
　　午饭过后，牢内复又归于坐板的死寂中。
　　铁窗外骄阳似火，大地炙热，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白云。戴着白手套的提审员老刘握着一束麻绳走进了牢房前的空场，全副武装的中法法警随后也走了进来。

　　走廊上响起了脚镣拖地的哗啦声，蔡管教随后出现在107号牢房的小铁窗前。
　　“张健辉换衣服。”蔡管教边说边把一包新衣服从小铁窗的铁栏杆间塞进牢中。
　　正在垂目静坐的张健辉愣了一下后突然起身扑到后廊大窗上死死抱住铁栏杆号啕大哭，哭声中透着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崩溃，令人不禁心惊胆寒。
　　“怎么啦、张健辉，别这样，这样多不好啊？”蔡管教愣了一下，随后语重心长的劝道：“好啦，别哭啦，先换衣服，有什么委曲到中法去说，得先到中法验明正身呢，又不是出了这儿就上刑场，有什么委曲到中法说。”
　　“臭傻子，起来换衣服，听到没，是不是欠干？”杨锦强边叫骂，边拉着架势向张健辉走了过去。
　　“老张你这弄的叫啥玩意啊，在这一年多了，看多少个人拽出去了，哪个像你这样啊，有点儿爷们样行不？”祝得利在一旁劝道。
　　“是呀，怕啥呀，一会儿就过去了！”

　　“张健辉，有点儿爷们样，别给号里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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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啦，别哭啦，人也让你弄死了，一命抵一命，下辈子好好做人吧！”蔡管教不失同情的宽慰道。
　　任人怎么劝说，死抱住铁栏杆的张健辉只是号啕大哭。
　　“大尖，章卫，过来给他拽下来。”杨锦强虚张声势的吆喝道。
　　“你们别拽他。”蔡管教示意过后又冲张健辉说道：“张健辉，你还能行不，再不换衣服、我可喊武警啦？”
　　置若罔闻的张健辉死抱住铁栏杆号啕依旧。

　　“张健辉，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自己换衣裳出来，还是让我喊人把你拽出来？”蔡管教问过后看到死抱住铁栏杆不放的张健辉仍是号啕不止，不禁无奈的喃喃道：“我干了十了年包号管教，还头一次遇上你这样的！”蔡管教转头向大门外吆喝道：“老刘阿，咱号这个不行了，让武警过来一下吧。”蔡管教转回头又冲牢里喝令道：“都脸冲墙抱头蹲好了。”
　　随着牢门上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过之后，两个训练有素的小武警疾步走进牢中扑向了仍死抱着铁栏杆号啕大哭的张健辉——掰胳膊掰手、左推右拽、两个小武警使出浑身解数折腾了好一会儿竟没能把张健辉从铁栏杆上弄下来。
　　“喊我们的人支援一下吧。”两个小武警无奈的转头冲蔡管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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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头蹲在张健辉旁边的祝得利偷偷转头冲仍死抱住铁栏杆号啕大哭的张健辉低语道：“挺住了，我们的人马上就到，最后的胜利是属于你的。”
　　牢内的人顿时忍俊不禁的窃笑起来。
　　号啕不止的张健辉最终还是被四个武警从铁栏杆上拽下来抬了出，当牢内的人转回身时才惊讶的看到大窗边的铺板上留下了一大滩尿。
　　“臭傻子，吓尿了！” 38岁的盗窃犯罪嫌疑人刘望屯故作傲慢的揪着下巴上的胡楂蔑视道。
　　联想到刀枪不惧的程久亮在最后一刻吓傻的情景，怒火中烧的昭潮阳不禁失控的转向刘望屯叫骂道：“臭傻子，换成你连屎都得吓出来！”
　　身材中等、糙皮老脸上长着一只大酒糟鼻的刘望屯一愣之下瞪起睁不开的烂屎眼叫嚣道：“你说谁呢？”

　　“说你呢，臭傻子。”昭潮阳霍地立起了身。
　　“怎么的，你俩想鼓包啊？”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神情的杨锦强喝问道。“大肥管号时，你俩连大气都不敢出，是不是瞧（不起）我呢？”
　　昭潮阳看了一眼杨锦强险些骂出你他妈的不也连放屁都勒紧屁眼子不敢出响么，想到有蔡管教为杨锦强撑腰后不禁垂下眼帘道：“不好意思阿、锦强，老屯子说话太来气了，我一时没搂住。”
　　“我管号了，你们一点表示没有不说，回头还鼓包，真是没有压力轻飘飘啊！”
　　大尖一边看负责洗厕所的小笨娄拿抹布擦张健辉留在板铺上的尿，一边窥视牢内的情形，听到不知所措的杨锦强如此处理打架的事不禁笑了一下。

　　“笑啥呢、大尖？”杨锦强不满的问道。
　　大尖眼皮也没撩一下的又笑了一下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嘿，我寻思起来送走的傻波了，因为放了两个响屁，大肥让他把屎拉到饭盆里，然后跪在厕所里趴盆上闻，最后尾儿熏昏了！”
　　“哈哈。”
　　看守所的院内响起了铁锤敲打铁钎的啪啪声，那卸脚镣所发出的啪啪声透着一种异样的铁质冰冷，一种透着死亡气息的铁质冰冷。
　　昭潮阳探头向小铁窗外的空场中看了一眼，四个穿戴一新的死刑犯已去掉了脚镣换上了法绳，法绳只绑到胳膊肘处，余下的法绳垂到了屁股上，想来手要到中法验明正身后才绑，四个死刑犯站在提审室的墙根下边谈笑边吸着烟，张健辉没在其间。
　　杨锦强向外望了一会后不禁喃喃道：“哎，以前光听说上刑场前两颗烟一起抽，这还真是两颗烟一起抽啊！”
　　“最后享受一次人间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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