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活在两千年的谎言中:人皮论语》
第57节作者:
飕飕飕 日期:2010-06-21 09: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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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见汗血马追回,气消了不少,但随口就问盗马贼下落,杜周却只能说仍在追捕。
天子当即面色一沉,得马之功顷刻间化为乌有。杜周俯伏于地,丝毫不敢动,天子喝斥了一声,他才忙躬身退下。
回去路上,他呆坐车中,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天子性情愈老愈如孩童,好恶愈来愈任性,喜怒愈来愈难测。身为臣下,真如《论语》中那句所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回到宅里,妻子见他脸色阴沉,小心上前,要帮他宽衣,他摆摆手,驱开妻子,自己伸手慢慢摘下冠帽,望着那冠帽,又发起怔来:只要在朝为官,除非到死之日,谁也不知明日脑袋是否还在颈上,是否还能戴这冠?
但不做官又能做什么?回乡养老?一旦没了权势,连亭长小吏都要借机欺辱你,自己当年不正是为了不受这些欺辱,才发狠读书谋职?登得越高,敢欺辱你的便越少。这世事便是如此,只有这条陡路,不进则退,别无他途。
他正在沉想,书史忽然拿着一卷锦书进来,是成都的急报,杜周展开一看:硃安世又逃走了。
他将那锦书紧攥在手里,嘴角一阵阵抽搐,心里生出一把锯齿刀,一刀一刀慢慢割在一个囚犯身上,那囚犯没有面目,名叫硃安世。
这时,刘敢脱履轻步走了进来,杜周见到,随即松手,将急报扔到脚边,面上也恢复了常态。
刘敢似乎察觉,说话比平日更加恭敬小心:“那介寇家中果然有宫中禁品,他家人已经关在狱中,卑职照大人吩咐,留下了他父亲,那老儿现在应该也正往长安赶来,给他儿子报信。介寇很快就会得知消息。”
介寇是宫中黄门苏文手下亲信。那些绣衣刺客所穿苍锦,是由苏文从织室中取走,杜周多方打探,却查不出任何下落。他知道苏文一向爱财贪贿,所以才想到这个主意,从苏文身边小黄门下手。苏文既然贪财,手下自然也干净不了。
果然,才过了两个时辰,门吏来报,黄门介寇求见。
杜周当然不愿出面,仍让刘敢去办。刘敢领命出来,回到自己书房,书吏已将在介寇家查没的物件清单抄好,呈给他,他接过来,坐到案前,仔细看了一遍,又让书吏将那块从织室得来的苍锦取来,放在手边,这才吩咐书吏引介寇进来。
介寇一脸惶急,进门就伏地叩拜:“刘大人开恩,我家中那些东西都是我得的赏赐,小人在宫中当差多年,从不敢私取一丝一线。”
“哦?如此清廉?难得,难得!那就请你一件件说明来路。”刘敢拿起那张清单,扔到介寇面前。
介寇忙拾起来,展开一看,顿时变了色,伏地又拜,额头敲得地面咚咚响:“刘大人开恩,刘大人开恩!”
刘敢缓缓道:“我倒是愿意卖你个人情,但执金吾杜大人你是知道的。”
介寇继续哀求:“刘大人,您一向最得杜大人亲信,您只要开口,杜大人一定会容情。”
“我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只要大人饶了小人一家性命,小人一辈子都铭记大人活命之恩,从今往后,任凭大人差遣。”
“往后的日子谁说的准?眼下我正好在为一件小事烦心,这事你应该知情,只要你能如实说出来,我就替你在杜大人面前说情。”
“谢大人!大人尽管问,小人只要知道,绝不藏半个字!”
刘敢命书吏将那块苍锦递给介寇,问道:“这锦你可见过?”
介寇一见那断锦,一惊,略一迟疑,才道:“小人见过。”
刘敢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苏文从织室取走的,他拿到哪里去了?”
介寇闻言,越发惊慌,低头犹豫很久,才答道:“他交给了光禄勋吕步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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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6-22 08:24:05
第二十六章 袖仙送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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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炎夏消尽,天气渐凉,已是秋天。
硃安世仍旧每夜去看那女子,每次去仍要带一朵花。
第二天,花朵总会不见。他知道定是那女子取走,二人虽然从未对过一眼、道过半字,但借由这花朵,竟像是日日在谈心一般。
硃安世以往只知道饮酒能上瘾,没料到,送花竟比饮酒更加醉人难醒。
只是入了秋,花朵越来越少,菊桂芙蓉又尚未开。只有皇宫或王侯花苑温室中,还有一些奇花异卉。他顾不得那许多,隔几日就去侯府御苑中偷盗一株,养在自己屋里。一朵一朵摘了,送到那女子窗前。
一夜,他又来到那女子窗外,刚要放花,却一眼看见窗棂上放着一块白绢,叠成小小一块。他吓了一跳,忙轻手取过来,就着窗内微弱灯影,打开一看,是一方手帕,帕子上绣着一株枝叶,上结着青色果子,帕角用还绣了一团碧绿。
这一阵,那女子绣的正是这张帕子!
硃安世又惊又喜,忙向里望,但那女子仍安坐灯前,静静绣另一方帕子。
硃安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见那女子放下帕子,抬头向窗外望过来,轻轻一笑,接着竟站起身,向窗边走来!
硃安世惊得几乎倒栽下楼去,心跳如鼓,强撑着,才没逃开。
“你又来了,谢谢你的花!”那女子忽然轻声道。
硃安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如清泉细流。她背对灯光,看不清她面貌,但身影镇静而亲切。
硃安世大张着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更不知道该不该答言。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过你要小声一点,不要让我爹娘听见。”那女子又道。
硃安世仍张口结舌,浑身打颤,但心中恐惧散去,狂喜急涌。
“我叫郦袖,你叫什么?”
“硃——硃安世。”硃安世终于能开口了。
“你为什么每晚都要来这里偷看我?”
“我——我只是——只是想看你。”
郦袖笑起来,笑声也泉水般清澈。
“你不怪我?”硃安世小心问道。
“为什么要怪你?你又没吵到我,也没做不好的事。”
“那我以后还可以来看你?”
“我也想见到你。”
“你能看见我?”
“现在看不见,外面黑,不过,四月十七那天,你来我家店里买夏衫,我见过你。今天是七月十七,都已经整三个月了。”
硃安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第一眼看到郦袖时,郦袖也留意到他。
郦袖继续轻声言道:“你那天试的那件衣裳其实不大合体,可你胡乱一试,也不还价,随手就买了,我猜你一定是个重义轻利的人。我还留意到你的靴子,已经很旧了,可你还穿着,我想你又是个重情念旧的人。”
硃安世一字一字听着,越听越惊心,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郦袖就在眼前,那清澈话语正出自她口中,绝非做梦!
有生以来,他从未如此大喜大乐过,只觉得世上所有福泽都赐给了他。
“这绢帕是给我的?”他紧紧攥着那方手帕。
“嗯,你懂上面绣的意思吗?”
“这个——我是个莽夫,生来粗笨…”
“不要紧,我说给你听,你就知道了。那枝子上结的果子是青木瓜,角上是一块碧玉。这绣的是《诗经》里一句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硃安世虽然不通诗书,但也立刻明白了这句诗的意思,尤其是“永以为好”四个字,美过重过世间所有话语,简直如一轮红日,顷刻间照亮天地。
他睁大眼睛,呆住,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能再说了,怕爹娘听到。你回去时,小心一点。”
“好,好!”
郦袖转身回到案边,又回头朝窗外轻轻一笑,随后,凑近油灯,轻轻吹灭。
硃安世见灯光熄灭,呆立了一会儿,虽然不舍,却不敢久留,便悄悄翻墙离开。
他手里攥着那方绢帕,不断摩挲,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半夜,一个人大笑着,一路狂走,浑忘了夜禁。途中被巡夜士卒拦住,他拔腿就跑,那几个士卒在后面追赶。他心里畅快,便时快时慢,故意逗引那些士卒。奔了不知道有多久,那些士卒疲累之极,只得由他。他才扬长而去,直到天亮,才觉得倦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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