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天里,早晨只要醒过来,梁东华就要上街,没别的先转悠个把小时,等把身子走热,把腿脚走活儿了,这才能停一会儿――进饭店吃早饭。第一天是个刚支起来的小摊,豆腐脑煎饼果子,这还可以,傅杰吃过也爱吃。第二天就不太像话,梁东华像是突然来了心情,在太原街里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这家不错。”就看着他脖子上的鸭蛋大的喉结上下乱动,拉着傅杰走进了家澳洲饭店吃广东早茶,结果叫了十六屉包子两人还没吃饱。那种虾仁包子的确皮薄如纸,口感出众,里面也肯定有一个完整的虾仁,隔着皮儿都能看见,可该死的是以沈阳人的嘴来说,一口下去三个这样大小的包子才合适。至于茶,不提也罢,他们两人哪个也不是个喝茶的料儿。出来的时候傅杰心痛钱,梁东华更是骂骂咧咧,因为服务员收笼屉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让梁东华大为光火,觉得自己太土,丢人了。
第三天第四天梁东华吸取了经验,分别是李连贵的熏肉大饼和老边饺子,这都是沈阳城里近百年的老字号,无论是口味还是数量价钱,都是为沈阳人量身定做的。傅杰和梁东华才吃得有点兴头。
这是早饭,午饭和晚饭也都没在家开火。傅杰实在是想不通,这能是长过日子的法子吗?而且这还只是他和梁东华两个人,家里的老管家李大爷,还有楼上的夫人和小姐还不知道是什么做派。
提到梁夫人和梁小姐,傅杰在第一天的上午就见着了。那时他刚跟着梁东华回到了家里,梁东华吃饱了也走累了,回屋里要再来个回龙觉,告诉他十点半之前别弄醒他。傅杰就出了卧室带上了门,轻手轻脚地准备到院子里去,先把前院扫一扫,他看见夜里地上落了些浮土还有些树叶子。然后再去后院,浇园子声音太大,会影响首长睡觉,他准备先把蒿草拔掉些,开出条道儿来。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上面的房门响,声音也不小,估计着一楼大卧室里的梁东华一定也能听到,他正担心梁东华会骂出声来。楼上的人己经下来了,他只看了一眼,马上低头,脸红到了脖子根那儿。
楼上下来一位雪白的女人,傅杰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她很白还很绵软,虽然看着体积也不小,但一定不太沉,轻飘飘的。她顺着室内梯往下走,穿着的拖鞋都是半高跟的,室内梯有点陡,她一步三摇款款而下,雪白的大腿在宽松的睡衣下毫无遮挡,傅杰所在的位置实在让他难堪尴尬。
“老李,这是谁啊?”那女人瞥了他一眼,不直接问他,问他身边的李厚诚。老管家刚好也在这里。
“夫人,他是新来的,照顾首长生活。叫傅杰。傅杰,这是首长夫人。”
这些话让傅杰非常的反感,心里又肉麻又烦乱。什么夫人啊,首长啊,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什么社会,他在学校里学的是文科,看了好多的小说,“夫人”,既然有夫人,那他就是下人了?!
他受不了自己的想象,可是话还一定要说。“您好,”他无论如何没法接着李厚诚的话,顺着说出来“夫人您好”这四个字。
他的精简问候出口之后,对面一直没有回音。他就这么低着头,等着这次觐见结束。好半天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夫人还在台阶上没动,还有四级没有落到地面,高高在上的正在打量他,他的目光依然还是那么的尴尬难堪。他马上收回了目光,又低下了头。他听见头顶上方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谈不到什么轻蔑了妖气之类的不好感觉,只是鼻音很动听。“老李,午饭我不吃了,你给小灵准备些。”脚步声又节奏错乱,款款而上,回到了二楼。
傅杰的心里不是滋味,他说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可就是觉得屈辱,觉得无地自容。他向李厚诚说了一句:“大爷,我去扫院子。”就往外走。
“别扫,前后院都别动。首长不喜欢。”后面李厚诚说。
傅杰站住了脚,留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觉得一切都这么的别扭,都跟他的思维还有习性格格不入。呆了好一会儿,他走到了厨房,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发呆出神。
好长的时间后,快到十点半了。他想起来要去叫醒梁东华时,突然醒悟了件事。他想起来,他在富瑶酒店里是低三下四,虽然难受,但是知道自己是在矮檐下,受些小人欺负罢了。那时无论受得受不得,都能告诉自己这是暂时的,他不会窝在那里一辈子。可是在这里,他觉得自己是这么的不入流,是自己的的确确地不如人家,就算是不伺候他们,离开了这儿,他还是比人家差了天大的级别,无法改变。
日期:2010-06-21 18:25:08
幸好梁东华对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在这四天里,他第一次在卧室门前听到的那种“首长”式的声音语气从来没有对他使用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老人不仅对他随和,而且很有些亲近,不仅带着他散步溜弯,出入饭店,还经常地和他聊些知心的话。
第二天的晚上,他们晚饭后回家,梁东华不进卧室,直接到了后院。两个人一直伺弄小菜园子时,梁东华又说起了他自己的出身,农民,庄稼院的人,本就是土里刨食儿吃的人,现在居然对农家活儿一窍不通了,真是忘本……说到后来,他告诉傅杰他本来叫梁满仓来着,好口彩吧?可也真他妈的土……傅杰和他一起笑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傅杰真的觉得就像是又回到了康平老家,和一个大田地里干活儿的老农随便聊天一样的自在随意。
可第三天,傅杰就见识了一次梁东华认真的神色。仅仅是认真而己,并没有对他发脾气,但傅杰有记性,他记住了,那件事绝对不许做,不能做。
那是第三天的下午,午饭后梁东华在前院里,坐在白玉栏杆上摇大蒲扇。傅杰一个人没事,想了想,拿了扫帚拖布进卧室打扫,四下里都小心仔细地清理过后,他觉得唯一的卫生死角就是梁东华那张巨大的床的下面了。
梁东华的大床不仅大,而且非常的低,床面下不是那种可以储物的柜式的床体,而是四个床腿支地空心的。平时特制的大床单一直拖到了地面上,床底是什么完全看不到。傅杰决定把床单拉起来,把下面也扫干净。为此他不惜爬进床底下,灰头土脸都在所不惜。
可就在他端详了好半天,决定了从哪里下手后,后面突然有人说了句话:“别动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梁东华己经走了进来,这个老人的皮鞋声可以震得满楼都咚咚响,竟然也可以悄没声息地来到他背后。他突然说话,把傅杰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转回脸时,心里还在咚咚地跳,就像平时在梁东华皮鞋下颤抖的地板。
“小郎中,记着,我的床不能动,不管是床上的东西还是床下边。”梁东华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都不能动。你记住了吗?”
傅杰马上收回了伸向床单的手:“是,我记住了。”他回答得老实坚定,没有去问为什么。
第五天的早晨,梁家的小保姆回来了。原来梁家早就雇了洗衣做饭的人,他们叫她小孙。这天早晨梁东华在家吃的早饭,胃口大开,傅杰吃的也不少。饭后梁东华不想出去,傅杰犹豫了一会儿,向他请假,说能不能出去办点事,半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梁东华马上就答应了,而且不问他去干什么。
傅杰手里带着一千零五十块钱。一千块钱的整是要寄回老家给他妈妈的,五十块钱的零是他的随身带的应急钱。他在富瑶酒店里最后结账得到了三百块钱,其余的都放在他的小背包里,夹裹在他的铺盖里。
傅杰再次一个人走上了太原街,满眼的高楼大厦啊,里边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只要你有钱就能买到它们。傅杰兜里揣着一千多块钱,觉得走路走得很轻松自在。他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人均收入大概就在每月一千多块钱,那么说他现在也不算个太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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