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自己的号码，只响了一声便被接了起来，那边的人却没有说话，她轻轻开口：
　　“是我。”
　　“你在哪里，是不是出事了？”他立刻问，声音不复往日的平淡，那一份急切透过电话直直冲到她耳中来，她眼中的泪水倏地落下，连忙咬住了嘴唇不让啜泣声爆发出来！

　　“蓝蕉，你在哭吗，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他的声音更急了几分！
　　“不用了。去公园吧，我有话对你说。”她几个字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一片茶褐色的昏暗在车窗外弥漫，暗色做底，冰凉的玻璃印出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她呆呆看着玻璃中的自己，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这张脸一般，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描画！玻璃冰冷，她的手比玻璃还冷，尖尖手指从下颌一点一点画到眼睛，然后停在那里不断抹擦，却怎么也擦不去镜像中那满眼的泪，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呆滞了，一点一点绝望了，而呆滞绝望之后，那泪光弥漫的眼中突然又腾起了不顾一切的决然！

　　她蓦地轻轻一笑，接着呵出一口气，便将一切都氤氲了！
　　窗外的车灯已经少了起来，快要到他们常去的公园了，她坐直了身子，擦去了脸上的泪！
　　他早就在老地方等着了，见到她远远走来立刻迎上去拉住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说什么，为什么非要来公园？”
　　她冲他微微一笑，摇头，他却立刻发现了她还有些泛红的双眼！
　　“为什么哭了？”他握紧了她的肩！

　　她攥紧了衣角，咬一咬牙，然后抬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
　　“你终于会问了吗，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逃避，一直假装看不到我为你掉了多少泪！”
　　那平淡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握着她肩膀的手也渐渐松了！
　　“原来我晚回来你也会担心，你找不到我也会心急，早知道你这么在乎我，我早该试试这个方法了！”
　　“你是故意的？”他的眉头蓦地皱了起来，口气已经有几分凶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你电话没带找不到人，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有多着急！而你居然用这个该死的方法来试我？”

　　“不可以吗？”她一扬脖子，倔强地对视着他，“为什么从来都是我为你伤心落泪，为什么就不可以你为我担惊受怕？”
　　那一句话他无从反驳，也不想和她争执，吞下了那口气，放低了姿态去拉她：
　　“好，这下算公平了吧！我们不说这个了，回去吧！”
　　她却一扭身子躲开了他的手，还是看着他问：
　　“还有几天？”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突然之间也明白了她的反常，顿了一下，侧开了头如实答道：
　　“后天就走。”

　　“那我怎么办？”她的眼中仿佛亮着一簇火，一眨不眨地逼视着他！
　　他手心一紧，他一直不愿去面对的问题，他们也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到底她还是问了出来！他定一定神，尽量平静地看着她：
　　“蓝蕉，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是，早就说好了！”她微微冷笑，“你把我这里当旅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会点头，是希望可以感动你，希望可以让你回心转意，承诺我想要的东西。可是一个月，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没想到你还是无动于衷，还是这么冷血无情！”
　　他知道自己负她，这时转开了头一声不吭，她默默看了他半晌，忽然抱住了他，在他胸前软语求着：

　　“T，你别走好吗，为我留下来，给我一个家……”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眼中有光影闪动，却最终慢慢被冰封，然后吐出了三个字：
　　“不可能！”
　　她轻轻一颤，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接二连三滚了下来，嘴角却微微笑了，她紧紧抱着他，最后一次眷恋这温暖的怀抱，最后一次贪婪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然后一咬牙，决绝放手，退后了一步，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控诉：
　　“你真是冷血！”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似乎所有的血都涌到了心头，却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她，仍旧一声不吭，对她所有的指控都默认了！

　　见他背过了身去，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没有顾忌地疯涌而出，把什么都模糊了，连面前那个影子都一并模糊去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甲陷进掌心，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维持了冰冷的语调：
　　“既然你绝情如此，那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女人始终是贪心的动物，我始终做不到无欲无求，既然你给不了我要的，我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也不想……像包袱一样再被你丢一次！T，你记住，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从今以后，我们相逢陌路、再无瓜葛！”
　　她一口气说完那些话，再也无法面对他，转过身立刻便走！

日期：2010-02-15　20:20:25

　　八十七 灰烬
　　已经记不清是怎样跌跌撞撞走回家的了，擦不干的泪水将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混沌，似乎撞到过人，似乎也踏进了禁止行人的草坪中，似乎还有人拉着她在说些什么，她完全搞不清楚了，所幸这条路离家很近，他们也一起走过很多次，即使迷迷糊糊的，即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靠着感觉也终于一步一步捱到了家！
　　开了灯，她几乎是瘫在了沙发上，却又不禁擦了泪水抬头四顾，这个小小的套房里到处都有他的影子，在小厨房里他们分工合作做出了一顿又一顿精致的晚餐；在窗前他们曾经缠绵深情地拥吻；他每天都坐在沙发上默默陪她做着杂事，在饭桌上总将菜满满堆到她碗中……
　　她的眼光落到饭桌上，上面的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挣扎着站起来靠近，抹去泪水，便看到了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一盘豆豉鱼，这一次他做得很好，一条完整的鱼规规矩矩躺在盘子里，粘稠的豆豉酱汁均匀铺在鱼身上，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她不禁提起筷子夹了一点放进口中，含着满眼的泪，却突然笑出声来：
　　“太咸了啊，你又做失败了！”

　　他仿佛就坐在对面，皱着眉头不善地看着她，凶巴巴的语气掩饰着狼狈：
　　“已经很不错了，你等着吧，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你刮目相看！”
　　她心里突然疼如刀绞，那鱼肉在口中似乎咸得都要发出苦来，手上的筷子哐啷一声掉了下来！苦涩的痛一点一点在血液中漫延，让她全身都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几乎连呼吸都要一并停住了！
　　等那一口气缓缓喘过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关了灯几步走到窗边，也不开窗，就在黑暗中往下看，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两个陌生的人正仰头向她这边望！
　　她还在抽搐着，却转身靠在墙上笑了起来，说不清那笑是庆幸还是苍凉，灯灭了，窗外也没有月光，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了，仿佛一群黑色翅膀的蝶悄然围拢，翅膀扇起了无数细小的风，冷了血液，冷了心脏，然后，眼前迷幻起来，似乎也不是飞舞的蝶，而是黑暗的灰烬，从绝望中生出来的灰烬，铺天盖地将她埋了起来！
　　那灰烬也无边无际地绵延开去了，公园的景观灯灭了，热闹欢笑也一并消失了，昏暗中的一切都冷清萧瑟下来！巡逻的老伯手电照到了黑暗的长凳上呆呆坐着的人，光圈在脸上晃来晃去却不见那人动一动，老伯走过去摇一摇他：
　　“小伙子，你没事吧，我看你都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了！很晚了，人都走光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他抬头望着陌生的老人，慢慢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了。
　　无意识地走了一段，却又突然停住了，突然意识到，不该走这条路了，这条路的尽头，已经不会有一方温暖的灯光在等着他，不会有那个眉目温柔的女子在等着他，不会再有那个，在他心里已经恍恍惚惚叫住“家”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