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超仿佛被蛇吸住的青蛙一样，呆呆地看那影子跑，渐渐看清了，是昨天队里一个偷猎汉子，似乎还背着个面目不清的人，嘴里低吼着：“兄弟，挺住！挺住！”
　　张星超的背麻得不行，一阵阵寒意直袭后脑。
　　偷猎汉子并没有走到车子跟前，只是顺对面的树林与张星超的车擦身而过，向后跑去。
　　张星超许久才嘘出一口气，轻轻地，轻轻地，似乎怕破坏一件脆弱的瓷器。
　　然而访客并不只是如此，远处又跑来个粗壮身影，是驴脸。
　　驴脸斜背步枪，也扛着什么东西，他走得不快，好半天才到吉普车附近。
　　张星超战战兢兢细看他的面貌，却看到一脸血，驴脸竟然没有抬头。

　　他扛的东西，是罗晓云！
　　罗晓云低着头，没有声音，是的，一点也没有，头发从脸上落下来。
　　驴脸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扛着罗晓云，慢慢消失。
　　张星超摸摸自己的脸，出汗了。
　　一个声音从车后响起！
　　张星超冷汗犹如决堤洪水，浑身爆发。他一点点扭过头去。

　　“张星超……我要你的命！你这孙子骗我们有黄金……”
　　“张星超……我要你的命！你这孙子骗我们有黄金……”
　　“张星超……我要你的命！你这孙子骗我们有黄金……”
　　车后说话的竟然是小胡子！
　　小胡子背了狙击步枪，要向前走，可是车子挡住了去路，他向前走，就被车子挡回去，再走，再挡。车子发出的撞击声似有似无，张星超感到小胡子有点滑稽，怎么不知道躲闪和绕路呢？

　　他几乎笑了，旋即又严肃下来，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玩笑。
　　“张星超……我要你的命！你这孙子骗我们有黄金……”
　　“张星超……我要你的命！你这孙子骗我们有黄金……”
　　“张星超……我要你的命！你这孙子骗我们有黄金……”
　　小胡子过不去，就一直撞，撞，突然，扎西的尸袋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咳嗽，小胡子似乎受了惊，把脸凑近车窗，张星超见了，差点吐出来。
　　小胡子的脸上满是血，五官早已狰狞不堪，眼睛向外努着，怎么看都不是活人样子。

　　尸袋里又一声咳嗽，小胡子不骂了，狠狠地转身离去，狙击步枪飘荡了好久才消失。
　　张星超连丨内丨裤都湿透了。
　　又有几个偷猎汉子跑过山路，惶惶张张的脸，充满恐怖。
　　一直到两点多钟，山路上才静寂下来，不再有访客经过。
　　张星超掰手指头算一下，除罗海鹏，一共经过十个。

　　怎么多一个？
　　是谁？！
　　这一夜，奶奶的！
　　这一夜……张星超很久才腾出手来给卓玛盖上衣服，卓玛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角是微微上翘的。
　　那梦一定很香。


日期：2010-9-16 13:26:00

　　第二章 粗糙身
　　一
　　张星超不知何时也睡过去了，而且很沉，恍惚中卓玛碰过他的衣服，似乎要给他盖上，可又不像。
　　或者根本就是个梦。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穹庐渐渐由黑色变成灰蓝，变成浅蓝、青白、粉红，第一缕阳光扫过车窗，卓玛在不明不白的呓语中醒来，发现张星超衣着散乱，深深陷进座位中，本来很沧桑的脸上似乎又添了皱纹。
　　卓玛笑了一下，很同情的那种，没有惊动张星超，而是拿出粉盒略微瞧了瞧镜子。

　　天色大亮时，张星超大大地伸个懒腰，多日来的心力疲惫加上一夜的紧张，浑身酸疼不止。
　　卓玛迎着阳光送他一个淡笑，把饮料递过来，这一夜，他们谁也没舍得喝。张星超不好意思接，二人推让间，轰隆一声，有辆大货车像天上掉下来似地从他们前后掠过，向金巴村方向开去，张星超刚想起拦车求助，货车早已消失在倒车镜中。
　　山路上又寂静下来。
　　“有第一辆，就有第二辆，我去路中截他们。”张星超说罢拉开车门，卓玛哎了一声，把张星超落在座位上的外套递过来。
　　山中的空气清新无比，张星超陶醉地深呼吸着，疲乏略解，昨夜那群偷猎汉子行路的地方了无一物，草长树茂间百鸟争鸣，并无半点恐怖迹象。

　　罗晓云，小胡子……他想忘却这段记忆，可那些来来往往的影子却始终挥之不去。
　　思忖间，卓玛在车里闷不下去，也下来活动，怎奈山中清冷，刚出来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张星超过去把外套给她披上。卓玛脸一红，也没推辞。
　　一阵沙沙沙的摩擦声传来，听声音像是越野吉普。果然，山路一转，一辆黑色沙漠王从金巴村方向开来，张星超连忙伸手拦车。不知是他面容憔悴，或是那沙漠王司机好心，吉普“嗤嗤”煞住，路面上腾起一小股黄烟。
　　“兄弟，帮忙看看，我这车油嘴糊了……”张星超过去连忙招呼。
　　沙漠王前排坐着两个中年人，略一咬耳朵，司机拉门出来，很客气地点头问道：“兄弟？出毛病了？”
　　张星超简要说了一下故障症候，那司机倒也精明，回车从后背箱拿出个进口蓝皮工具包，张星超把电喷部件分别扯出来，那司机用几个工具拔拔插插捅咕几下，统共不到五分钟，车子呼嗵一下就打着了。张星超连声感谢，拉住司机非要掏钱，司机不收，称有急事要走，张星超称噶托镇的罗海鹏是自己兄弟，以后有事尽管说话。

　　司机无心恋战，不多客套，匆匆接过就走，刚走了五步就“嘿”一声，张星超和卓玛吓一跳，那司机对他喊：“你认识罗海鹏？他们出事啦！就在废监测站！”
　　沙漠王里的人听司机大呼小叫，不耐烦地按下车窗对他喊：“老赵，修完没？咱们赶路！”
　　那司机道：“耿总，他们认识罗海鹏，昨晚出事的就是那伙人！”
　　被称为耿总的中年人身材强悍，一看就当过兵，眉头紧锁，下车来直奔张星超：“你认识罗海鹏？”
　　张星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乱，随口应道：“我和他做些土特产生意，正准备去金巴村收货。”
　　耿总语气古怪：“你抓紧回噶托镇看看吧，听说罗海鹏他们几个在监测站撞到邪事，没几个人活着回来，那里面还真有问题……唉。”
　　卓玛啊了一声，张星超也脸色发白。

　　耿总摆摆手道：“对了，前面刚出车祸。你去金巴村的时候慢点儿开，小心！”
　　司机解释道：“这是我老连长，和罗海鹏一样都当过兵。”
　　耿总向他一摆手：“哎，别连长连长的，咱们先走！”
　　张星超被钉在地上，头皮麻麻地，手脚也不听使唤，根本忘了和耿总招呼，耿总也不挑理，冲他略点头后就和司机回车，“沙漠王”卡卡发动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卓玛捅捅张星超，他这才回过神来，拉起卓玛上车就走，油门给大了，轮胎在山路上磨出四道蓝烟来，嗡地一下冲出去。

　　卓玛一皱眉：“张总，别着急，要不我来开？”
　　张星超头也不扭：“罗海鹏他们一定遇见老毛子偷猎者，前面有车祸，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
　　耿总说的没错，前面的确有车祸。
　　一辆印有“日本松井科考队”的“三菱牌”大巴车翻进山沟。
　　车祸的场面惨不忍睹，来往稀少的山路上竟也停了不少车，少见多怪的司机们对山崖下摔得稀烂的大巴车评头品足，两个县城赶来的丨警丨察匆匆忙忙拉尺子，画草图。

　　三辆破救护车也靠在路边，因为没有生还者，他们似乎并不急于下去抬尸体，几个医生开了门窗在那里扯淡，偶尔向车子投去木然一瞥。
　　卓玛亮出警证，几个丨警丨察简单说了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