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小男孩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似乎也玩过类似的游戏，一群小朋友中，其中一人当‘鬼’去抓其他小朋友，抓到谁，谁就是新的‘鬼’。刚才那小娃子应该是玩得太入戏了，把自己幻想成真正的魔鬼了吧。不过这心中的疑惑却仍没能解开——他们不吃晚饭吗？
　　赵军继续往下走，途中又三三两两碰见了一些当地的村民。可这些村民看赵军的眼神却一点都不像在看一个外人，而是在看一个交往多年的老熟人。这也许是村民们好客，淳朴的体现，但赵军却被他们看得心里有些毛，他总感到这些朴实中暗藏着假惺惺，整个小村子都好像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处处充满了杀机。这也许也是赵军的职业病，村民们确实都是赵军的敌人，他的任务本身就是要赶走这些敌人。

　　不知不觉中，赵军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村子的公告栏前。他眯着眼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找起老李派人张贴的拆迁告示。
　　“安全用火，人人有责。”
　　不是这个。
　　“一封至张二麻子拾金不昧的表扬信。”
　　也不是这个。
　　“关于九石村计划生育……”
　　更不是这个。
　　“有关九石村危旧坟改造……”
　　读到这赵军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

　　危旧房改造怎么就成了危旧坟改造？
　　正在赵军纠结之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沉闷而又沙哑的声音，抖抖的，又像是飘来的。
　　“这儿迁坟？”
　　赵军闻声缓缓转过身子，却看到了一张与他只有一拳之隔的脸！
　　一张漆黑的脸！！

　　这张脸静静地藏在一堆蓬乱的头发后，露出一双微凸的眼球，苍白苍白的。而此时，这双眼球正大大地，死死地盯着他！
　　赵军吓得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这儿迁坟？”那张黑色的脸又问了一句同样的问题。
　　待赵军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张黑色的脸原来是个脏乞丐，只不过他的眼球有些微凸，白色部分也较多，就像一双死鱼眼，看得有些骇人。
　　“不迁！走走走！吓你爷一跳！”
　　“那这啥…”乞丐指着拆迁告示一脸的疑惑。
　　不知赵军是被刚才吓到了还是不耐烦了，冲着乞丐凶巴巴地喊：“这是危旧房改造，字印错了！不迁坟，迁房子！跟你有毛关系啊？！”
　　“呵呵，一样，呵呵，一样…”乞丐没有理会赵军，而是露出一口大白牙，嘴里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晃悠悠地离开了。

　　“神经病。”赵军看也不看那脏乞丐，骂了一句便起身往回赶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赵军的步伐就渐渐慢了下来。因为乞丐的话让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思越思不透。突然，赵军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一种莫名的恐惧正在慢慢侵蚀赵军的心脏，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有一个邻居，你并不认识他，但你每天上下班都能够遇见他。可就在一周前，你上下班遇不着他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越来越想知道隔壁那扇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好奇心驱使着你去敲了那扇门，没有任何反应；你扒在门上往猫眼里望，什么也看不见；回到家中，你又把耳朵贴在你们两家共用的墙上细细地听，你听到了移动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你的好奇心更浓了，你更想知道那扇门后的秘密了。终于有一天，丨警丨察打开了那扇门，一切都公之于众，真相大白，你邻居早已死在了自己的屋内。而这时丨警丨察却告诉你，他的死亡时间是在两周之前！

　　你想想，乞丐想表达的东西很明确，那就是迁房子和迁坟对他造成的影响都一样。如果你住在房子里，那么迁房子就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迁坟则不一样。那么在什么情况下迁房子和迁坟对你造成的影响都一样呢？那就是住在坟堆子里，因为就算是迁房子，那块地里的坟自然也会被迁。
　　想到这，赵军的脚底板都在发凉。他兢兢回过头去，想看清那个乞丐到底是人还是鬼，可在告示栏的附近却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一定是个疯子。”赵军小声嘀咕着，“对，绝对是个疯子。”
　　赵军只能用这个解释来安慰自己。
　　日期：2012-2-17 10:26:00

　　5.夜里的叫唤声
　　回到老李家后，赵军那心中的恐惧也随之淡化了不少。毕竟在这里，加上自己，足有四个男人，阳气旺得很。况且那乞丐十有八九是个疯子，总不能一直纠结于一个疯乞丐说的话吧？
　　想到这，赵军认为眼前应当先处理告示印错的事，于是就把这事告诉了硕刚和王旭。
　　硕刚听了后立即给部门里打了个电话。
　　这一问才知道，那编写告示的文员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把‘fang’错打成了‘fen’。

　　赵军有些哭笑不得，但事情毕竟是弄了个明白，自己也没必要继续深究下去，只需重新打印张贴一下就好了。
　　闲下来后，赵军就又不禁想起那个乞丐了。他随口骂了几句，想以此来消除心中的畏忌。
　　“碰到个臭要饭的，他大爷的，晦气！”
　　“要饭的？发生什么了?”硕刚看上去有点好奇。
　　“没什么，就看了那张告示后问我是不是迁坟，神经兮兮的。”

　　“没说别的？”
　　“没有，就一个疯子。”赵军显然不想继续探讨下去。
　　“这你可别乱说了，说不定那乞丐还真是个世外高人呢，他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比如…”硕刚顿了顿，然后一脸严肃地说：“另一个世界。”
　　“我说领导，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呵呵，当然是开玩笑的，难道我说他是鬼你也相信吗?”
　　“……”
　　赵军顿时觉得强压在心底的顾虑被硕刚给硬生生地掏了出来，血糊糊的。
　　这天夜里，赵军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怎么也睡不着。从事拆迁工作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一次像今天这般晦气的开头，也没有一次心里会如此的忐忑不安。

　　想想看，从今天早上摔倒在面前的老太太算起，确实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路上那稀奇古怪的梦，到下午碰到的孩子与村民，印错的告示，疯疯癫癫的乞丐，这一切的一切都显露着不吉与不利，让人不得不生畏。
　　没多久，便从赵军双脚那头传来了王旭的呼噜声。因为老李家的床位有限，赵军和王旭就一头一脚地睡在同一张大床上。也许是呼噜声让赵军找回了点属于常人的迹象，他那焦虑的心情很快便平静了不少。可就在赵军昏昏沉沉即将入睡之时，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像是屋外的木制老楼梯发出的声响。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就像有个人在慢腾腾地顺着老楼梯往上爬。

　　赵军的脑子里骤然想起了一样刚才一直忽略掉的东西。
　　楼下的遗照！
　　其实这才是最不吉利的，自己住的房子刚刚死过人，就在屋外的木制老楼梯上滚下来，摔死的！
　　也许老太太的头被摔了个大窟窿，血像喷泉似的涌了一地；也许因为撞击过猛的原因，老太太的双腿已经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就像一个球。
　　赵军之前听老李说过，他老伴的七七还没有结束，这就意味着那老太太的魂儿此时依然留在阳间，难不成她回魂了？

　　赵军不敢继续想下去，可那‘咯吱’声却依旧盘旋在耳边，挥之不去。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它在赵军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整个世界顿时万籁俱静，阒无人声，就连王旭的呼噜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赵军脑里闪过这么一个画面，楼下的遗照原本是静悄悄地躲在两根蜡烛后面，烛火照得老太太的脸蜡黄蜡黄的。
　　忽地，遗照上的老太太笑了一下，然后照片连同相框一起跳下了桌子，一蹦一跳地爬向那要了她命的木制老楼梯。
　　她轻轻松松地就爬到了顶，然后一个没站稳，滚了下去，相框摔坏了，玻璃碎了一地。遗照在玻璃渣中爬起，又一蹦一跳地朝着老楼梯爬去，她爬到顶后，又是一个跟头，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