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借钱比赚钱还难。那天下午我翻遍通讯录最终也没打一个电话,摸了摸口袋里的二十多块钱,决定去买一包将军回来好好考虑一下。那时,我觉得自己不抽将军已经很久了。走在冬日有阳光的柏油路上,我觉得旁边商店里的人都在通过玻璃窗看我,我叹了口气,把旺旺赶回家。回头时迎面开来一辆小货车,在我旁边停下,车窗摇开后,我初中同学水壶探出头来。
“干啥去?”
“买包烟。”
“上来!上来!”
“怎?”
“有事!上来!上来!”
水壶找我能有啥事?介绍对象?我疑惑地钻进他的小货车,接过他递的烟点上。
“很愁?”水壶吐出一口烟圈。
“有啥愁的。”我无奈地笑笑。
“别装了!你家要买房的事我都知道了!”水壶笑着说。
我尴尬的扭头望向窗外,消息传的很快,我并不感到奇怪。看来水壶是路过,找我闲聊的,说教谁都会,我也不需要所谓的安慰,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不用愁。”水壶很潇洒地把烟头丢出去,再掏出来一支点上,顺手把烟盒丢给我,接着说,“咱是老同学了,你也不来吱一声。”说完,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个小包,“说吧!要几万?”
我正点上第二支烟,打火机的火苗一直烧着,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发什么呆啊!要几万?”他戳了我一下。
我扭头认真看着他,看着这个没上过大学的老婆比他矮两头孩子早会打酱油的,镇上唯一算是我朋友的人。当年和他一起玩耍的事都很模糊了,只记得他家的土坯房和他瞎眼的娘。确切地说,我和水壶当年关系的确很铁,但很多年过去了,那点友情的残羹冷炙离借出几万块所需的感情远远不够,我翻遍通讯录时,思维在他的名字上连一微秒也没做停留。这怎么可能?我很怀疑地望着他,认为他在开玩笑。
他利落地拉开小包拉链,露出几沓人民币,“你当我开玩笑呢?”说着把包扔在座位上,“我不是和你说过嘛,那房子我也想买,但是凑不够。十万咱没有,三五万还是有的,你用就拿去。”
“这,绝对不行!”我肚子里像被灌下去一壶烧酒,“你都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再借点去整一套吧!怎好使你的钱!”
“借钱?咱俩关系不错吧,我借你的钱,你能有?”水壶说,“借谁的钱不也得还利息?我不借,再说也不好借。我再干两年凑够了再说吧,等下一批盖起来!你不一样,得指着房子说媳妇。”
水壶说了很多,后面我没听清。车内弥漫着烟雾,使外面的小镇看起来很模糊。后来我让水壶开车拉着我转转,我打开窗户,冷风灌进来,我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什么也不想说。我想起来我最好的兄弟阿义,中学时一起打架一起翻墙看录像一起喝酒喝到打葡萄糖,大学我最缺钱时,他跟他认识的所有人借钱帮我,不会游泳的我在青岛海边栈桥上看涨潮掉下水,高迪在上面急地尖叫,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拉我上来……无比硬挺洒脱的一个人在我大四时丧生在车轮之下。我亲爱的兄弟啊,你在天堂还好吗?我扭头看了看把着方向盘的水壶,没有一丝阿义的影子,也没有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可是……
日期:2010-04-08 20:45:21
车经过小镇的车站时,恍惚中在等车的人群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应该是凤。再看时车来了,人们都上了车,然后离开。我这才回过神,凤回镇上做什么?我摸了摸电话,看了看水壶,没有打。等车再绕回去时,天快黑了,我在车上写了张欠条,拿了一万块,我也想借三万,但还三万对我来说需要很久。水壶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一股子很踏实的力量。我把一万块放进怀里拉好拉链,觉得它们是那样多,比所有长官的二奶还要多。
路上我给凤打了电话,她的声音很悦耳。嘱咐我说还有二十天过年了,要照顾好自己,开开心心的,以后的事慢慢来,总会好的。
我觉得自己又一下子成了个孩子,等她说完,我问她来镇上干什么。
她说以前饭馆的房东找她处理下房子后续的事情。时间紧她没来得及找我,也不想太张扬,乡亲们的嘴都闲着呢。
我就说在车站看到她了,但没来得及喊她。
后来凤说已经联系到一个要转让的衣服店,不大,年后再具体谈转让事宜。我听了很高兴。
她让我给店取个名字,我想了下,说:叫红袖把。
凤说:咋这么文气!但还是很高兴的同意了。又说她准备去济南体会一下流行元素,顺便去批发市场逛逛。
我说快过年了,别出门了,过完年和她一起去。
她要我到时候和她去进货。
凤就是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在这个连很多男人也很难把握生活的年代,奋力想让折腾出属于一个小女人的幸福,物质的,感情的。
回到家正赶上晚饭,大成在跟父亲喝酒,父亲扫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大成喊我坐下喝点,我说吃过了,就匆匆进了卧室。那段日子,只要家里有客人,我发现自己就经常说“吃过了”,于是那段日子我经常挨饿。
我把母亲喊进房间,把钱交给她。她吃了一惊。听我说完后,她点了点头,说没想到我能整来钱,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朋友。母亲还告诉我大成拿来两万块钱,不要利息,叫我出去陪着喝两杯。那两万块里的一万是金兰托大成拿来的。母亲说此前错怪金兰了,也错怪父亲了,打算第二天买点礼物去她家。
听那段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自己的烟灰缸,里面全是卷烟头,光看泛黄的卷烟纸,没人分辨出里面烟丝的质量。大成一直跟父亲关系不错,论辈分喊母亲老姑,在这关键时候帮一把,还是主动的,很让人感动。可是金兰,母亲嘴里的鞋拔子,居然也在这时候伸出了援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然我最初回家认识金兰时,就觉得她人挺好,只是杆油饼的活有点差,但我怎么也料不到她会主动借出一万块钱。买房子还差的那三万块钱,就在那天不知觉间解决了,总共需支付的九万块,没有一分钱是我家的。哎!生活啊,不论好的还是坏的,你为什么总是让我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去了金兰家。我和父亲带着家里攒的一点钱进城买几件新家具和新电视。中午回家到家,母亲正在收拾东西,金兰也在,金兰和母亲本来就是一个村的,口音一样,那让我有她们就是亲姐妹的错觉。午饭后我们开始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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