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四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妈妈赶紧迎上去探问素素的生死。医生的额头上还有汗迹，满脸疲惫，他把口罩和手套摘下来，轻轻舒了一口气。妈妈问他诗涵的状况。他说手术很成功，暂时没有危险，接下来要进行特别护理观察十二小时后你才可以看到她。妈妈听了之后，喜极而泣。

日期：2010-01-28　04:46:53

　　第二天，诗涵睡醒来，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视野中正是妈妈等候多时的甜甜亲切的笑脸。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微微地从喉咙里喊出妈妈，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缓缓去摸妈妈的脸。妈妈双手握住她软软温暖的小手，俯身下去亲她的额头。诗涵问妈妈，我的心被医生叔叔缝好了吗？我感觉有点疼，它是不是被医生叔叔取走了？妈妈抚着她的头说傻丫头，医生叔叔已经把你的心补好了，你看看那边的那个机器上跳动的线，那就是素素的心跳，是好好的啊。诗涵歪过头去看旁边的心电图，听妈妈说那是她的心跳，她看了好久，才放下心来。

　　妈妈捧着安徒生童话，念给诗涵听，当她听到那只丑小鸭最终变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时，会心地笑了。这时魏叔叔带着雨涵大老远赶到省城里来看诗涵，正走到病房门口，他肩上背着包，双手提着几个大袋子，在门口叫着素素。妈妈回头看见是他，觉得很诧异，站起来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魏叔叔说是雨涵听说诗涵病了要来省城做手术，天天都在为她担心，一直闹着要来看她。他说的话是很孩子气的，因为他找的理由太不可相信。妈妈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担忧，因为他们从来都是这么心灵相通，互有默契。魏叔叔走到诗涵身边，俯身去轻声唤她，像爸爸一样慈爱。诗涵抿着嘴欣慰地笑着，嘴巴靠在魏叔叔的耳朵边，轻声地说魏叔叔我好想你，还有姐姐。雨涵在旁边，一听见诗涵在叫她，连忙凑过来，送过来一只纸袋子，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把蓝色的，紫色的，红色的千纸鹤，放到诗涵的床前。魏叔叔说这是她妈妈告诉她的方法，千纸鹤可以让诗涵快快好起来，她听了就没日没夜地叠。妈妈笑了，把雨涵抱在自己怀里，像妈妈一样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她笑着时，魏叔叔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发觉时，心里猛然一阵酸楚，不禁又轻叹起来。妈妈心里在想，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命运没有眷顾到她的幸福，但是她祈求它能眷顾到诗涵的幸福。

　　诗涵出院之后，还需要在家将养一段时间，妈妈因为要上班，只能把她留在家里，请外婆在家照顾她。有外婆陪着，诗涵一天到晚都不会觉得闷，因为外婆肚子里装得故事比妈妈的书里多多了。不过外婆的故事听多了就觉得是千篇一律的，不是火烧狐狸精，贫户子弟高中状元，就是才子戏贪官，为民请命。有时外婆把故事讲到一半，诗涵便能猜得出结束，往往都是善良的人得偿所愿，而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人则会惨谈收场。诗涵要外婆拿书给她念书上的故事听，可是外婆不识字，于是诗涵就把自己的课本拿来教外婆认字，教一些后还要出题目考她，给她打分。外婆真的很认真地学，考试都能得一百分，高兴得诗涵咯咯地笑，等妈妈回来时当着妈妈的面表扬外婆。

　　周末的时候，雨涵便会来陪诗涵一起玩。她们一起把雨涵叠的千纸鹤用细线穿起来，挂在床头的墙壁上，两个人头挨着头拿着剪刀剪各种好看的图案来贴在墙上。她们一起玩木头人的游戏，一起画画，吃外婆做的汤圆，趴在床上安静地听收音机里讲的故事，一起看电视机里的动画片。

日期：2010-01-28　04:54:14

　　诗涵的手术费使得家里负债累累，此后家里每月的收支，一并由妈妈来安排，除了偿还债务，余下用于家用的已经少得可怜，尽管妈妈精打细算，但是生活还是非常拮据，勉强得以维持。爸爸妈妈这些琐屑之事吵架，爸爸的脾气越来越坏，经常动手打妈妈。
　　祸不单行，爸爸因为单位改制下岗。吵架的时候妈妈要他出去找份工作，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硬是冤枉妈妈有意在挖苦他，质问你是不是姓魏的那个老相好借钱了，你男人没本事养活这家子人，你就想到外面去找靠山？妈妈便说他不可理喻，简直是无理取闹。他便不依不饶地把妈妈拉到街道办事处去，说妈妈和别的男人私通，决计要拆散这个家。妈妈只是抱着弟弟和诗涵哭。

　　爷爷奶奶在省城里给爸爸找了工作，爸爸一去就是大半年，回来的时候开着小轿车，穿着很贵的西服，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身边。他一进门就说要和妈妈离婚，要妈妈开条件。妈妈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诗涵和小一。爸爸说儿子归我，女儿归你，因为儿子你养不起。妈妈把弟弟抱在怀里，问小一是愿意跟着妈妈还是跟着爸爸。爸爸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从包里拿出好吃的和玩具，在手上摇晃着叫弟弟过去，说小一过来和阿姨一起去。弟弟高兴地伸着手走了过去。妈妈无可奈何，既然没有感情可言，这样的婚姻继续下去对双方来说都是痛苦的，于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爸爸带着弟弟和那个漂亮的女人坐着小轿车走的时候，诗涵帮他们关上车门，问他们什么时候再回来。爸爸蹲在车门边，双手捏着诗涵的手，临走之前才仔细地看她。他这时才发现，这个孩子那深黑长长的睫毛真的和自己很像。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脸上露出忧伤和惜别，这仿佛就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她意识到爸爸要离她远去了。爸爸终于从心里觉得愧疚难当，但是事到如今，想说回头也没有意义。作为弥补，爸爸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漂亮的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金色的项链，给诗涵戴在脖子上，然后再掏出一本存折递给妈妈，说这是五万块的存折，密码是小一的生日，要妈妈好好地把诗涵养大。

　　妈妈带着诗涵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整理着爸爸没有带走的东西。对于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的那张照片是不是该扔掉，妈妈犹豫了很久。那是她们一家人唯一的全家福，那年过新年时她们去公园玩，碰上抽奖抽布娃娃的，诗涵和弟弟都抽到了一只布娃娃，然后她们抱着布娃娃拍了一张合影。照片上诗涵开心地笑着，围着妈妈织的一条紫色的围巾，把手伸出来让妈妈拉着，小脑袋轻轻偎依在妈妈的大腿上。每当诗涵受到冷落，不开心的时候，她就常常躲在妈妈的房间来，抱着这个相框，躺在床上盯着看，手小手反复摸着爸爸妈妈弟弟还有自己的脸，看着看着就忘记了不开心，安静地睡了过去。妈妈来房间里看见她怀里抱着那个相框，眼角上还残留着泪珠，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妈妈思量再三，还是把这个相框当做留念留了下来，放在柜子最底下先藏起来。

　　做完这些，妈妈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诗涵在她的小屋子里翻东西的声音不时传出来。她的心不再痛，但是总觉得很空，唯一的欣慰就是听到诗涵在里面翻东西的声音。诗涵不一会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双布鞋给妈妈看，她说妈妈这双鞋子前面破了个洞，穿的时候脚趾头就会露出来。妈妈挥手让她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体不停地发抖，不住地抽搐，伊伊呜呜地哭起来。诗涵还以为是自己惹妈妈生气了，连忙给妈妈说对不起，妈妈我不是要让你给我买新鞋子，这双鞋子补起来我就可以穿，我也不怕同学笑话我，妈妈你不要哭了好吗？妈妈哭很久以后，擦干眼泪，放开了诗涵，紧紧闭着嘴，停止抽噎，坚毅地和诗涵约定说：“素素，从今天开始我们都不要哭，好吗？妈妈和素素都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母女俩一起过了两年相依为命的生活，清苦但是却再也没有痛苦。医生说诗涵如果能过十五岁这个坎，那么这一生将无虞地过完，所以诗涵每过一个生日，妈妈都会把耳朵放在她的胸口，听她均匀的心跳。听完后她便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地微笑，喃喃自语地说，终于离胜利又近了一年。

日期：2010-01-28　05:0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