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儿困……”“说会儿话就好了,”孙奎扯了扯元庆的衣袖,“走,咱们坐下好好聊。”
坐在桌子边,孙奎递给元庆一根烟,叹口气说:“劳改难打啊……什么样的人都能碰上。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不错,挺好的,”元庆点上烟,吐一口,眼前朦胧起来,“我觉得你们都挺好的,老朱大哥,你,世虎哥,天林,包括王二哥,都不错。”孙奎又叹了一口气:“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一人一个心眼儿,谁都摸不清谁在心里想些什么。常言说得好,一年监狱,十年活,就是这个意思……外面十年的脑子,劳改队里一年全用完了,就算‘洪福’(他们那一带的一个傻子)来了这里,也变成张春桥和姚文元了。”
“哈哈,劳改队这么改造人?”
“你还别不相信,我以前是个出了名的‘木硬’(迟钝),现在怎么样?谁都别想玩我。”
“别吓唬人好不好?”元庆笑道,“你好好的,人家谁玩你?”
“谁?”孙奎瞥了值班室一眼,“有的是人……哎,小哥,你觉得世虎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真的。”
“对,挺好,”孙奎猛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往外吐,“我知道你们在一个看守所呆过,是挺好,挺好呀。”
元庆说:“孙哥说话老是含含糊糊的,有什么话你就明说,你这么跟我说话,我还跟你聊的什么劲?”
孙奎在桌子上摁灭了烟:“不说了,慢慢看吧,谁好谁坏总归会有定论,在你的眼里有定论……”
元庆还想逗他多说点儿,接住话头道:“有定论啊,你在我眼里是个好人。世虎哥嘛,我还真的不算了解他,听说他练过八年功夫,还当过特种兵……”“吹牛逼,”孙奎哼了一声,“你在值班室没看见?大龙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撮蛋儿’,他直接勾勾了,操,鸡巴呀。”
“人家世虎哥那是不跟他一般见识,大龙我还不了解?二唬头。”
“你知道世虎的外号?”孙奎蹬起了眼珠子,“这是我给他起的……不不,是别人传的。”
“世虎外号叫二唬头?不会吧,他的外号好像叫吓死虎吧?”
“吓死虎,还他妈蹲死驴呢……嗯,他挺厉害的,”孙奎脸上的不屑瞬间变成了崇敬,“世虎确实很‘猛呛’,刚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跟一个河南彪子对打,只用了一招,那个河南彪子就趴下了……我想想,那一招好像叫黑狗钻裆吧?其实我对他没有坏印象,他来值班室还是我跟马队提议的呢……后来马队让我加强值班室力量,我又提了你,马队同意了。元庆,咱们俩是嫡系……反正就那意思,咱们是兄弟。”
元庆不相信自己来值班室是孙奎提议的,在元庆的眼里,孙奎很虚,根本不是个正经人。
元庆说:“咱们是兄弟,你是兄,我是弟,我听你的。”
孙奎的眼睛放了一下光,猛地攥住元庆的手:“好兄弟……”嗓子“咯”的一下,似乎呛了一口唾沫。
元庆抽回手,说:“哥,弟弟困了。”
孙奎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望着已经往值班室那边退的元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仔细跟你聊。”
回床躺下没有多长时间,元庆就睡着了,一夜无梦,鼾声如雷。
睁开眼的时候,中队里已经没人了,问正在对着空气抡拳头的世虎几点了,世虎说:“早班的快要回来了。”
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元庆说:“谢谢世虎哥替我值班啊。”
世虎冲空气挥了一拳:“没什么,是兄弟就该互相照应。”
元庆刚想对他说点儿动感情的话,孙奎推门进来了:“元庆,接见!”
日期:2009-05-17 08:33:23
外面在下雨,很小,风吹过,眼前全是雨雾。
跟在马队后面来到接见室那排红色的平房时,雨停了,房檐滴滴答答落雨滴。
马队带着元庆进到一间潮湿的房间,指着一张桌子旁边的一条板凳说:“你先自己坐,一会儿就来人。”
马队再次进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元庆的爸爸,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瘦子,元庆顾不上分析他是谁。
马队走过来对元庆说:“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在这儿看着你了,有话赶紧说,半小时后我来提你走。”
元庆说不出话来,眼睛瞟着爸爸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一个劲地点头。
门关上了,那个戴着大口罩的人扶元庆的爸爸坐到元庆对面,一把揪下了口罩:“咱们又见面啦……”胡金?元庆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来了?“想不到吧?”胡金嘿嘿两声,用一只手挡着老爷子的视线,悄声说,“来的本来应该是扁铲,肖卫东去派出所帮他办的证明,说扁铲是你哥……我知道了消息,花二十块钱买的,”吭吭两声,对老爷子说,“元大爷,你先跟元庆说,完事儿我再说。”
老爷子本来就没有多少话,三两句完事儿,就是说家里挺好的,让元庆在这里安心改造。
胡金知道老爷子的耳边不怎么灵便,说话的声音也正常了:“我办了保外就医,具体我就不说了,问题不大,坐了个小手术,摘了一个‘蛋儿’去,其他还好,吃药养着这摊烂玩意儿呢,呵……现在合家乐餐厅归我了,我把它改名字了,现在叫明光饭店,就是前途光明的意思。我准备在古大彬出去之前赚足了钱,然后把它承包给别人,承包给谁我都想好了,古大彬出来以后想叨叨的话,沾他一手屎。昨天我去看守所见过小满了,这小子挺好,活儿不累,完事儿就跟你大腚表哥在院子里溜达,跟个干休所的老干部似的。他知道你加刑了,让我给你带个话,不要害愁,好好干,争取减刑什么的……这小子就是没有脑子,那得出多少力气?看我的,我使劲挣钱,用钱砸出你来……”
“别胡说八道,”元庆笑道,“你以为这是旧社会的监狱?党的管教干部,拒腐蚀永不沾。”
“别听那一套!”胡金嗤了嗤鼻子,“谁不是知道谁呀?你别管,看我的好了。”
“那我就不管了……小满不会提前释放吧?”
“估计不太可能,刑期太短,才一年,提前也提前不了几天,反正明年夏天他就到期了。”
“你的饭店那边没有人过去找吧?”
“怎么没有?”胡金呲呲牙,面目有些狰狞,“我怕谁?该进来的都进来了,现在胡二爷就是老大,起码在咱那一片儿是这样。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吴长水那边的一个外号叫大棒子的兄弟过去,先是装喝醉了,砸了我几个盘子,还让我陪他喝酒,我没跟他计较,陪他喝了两杯,临走送给他两块钱让他当路费。这个‘迷汉’还以为我服软了,出门把门口的几个灯笼给我踹瘪了。我安排现在跟着我的几个小弟在后面跟着,走出去半里地,直接让他变成虾酱了……他知道是我干的,再也没来。前几天,三哥……就是跟黄健明一起被咱们‘捂’在刘叔家的那个胖子,他去了饭店,先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说,吴长水快要回来了,古大彬答应过黄健明,吴长水回来,就把这个饭店交给他。我说,这事儿我得去监狱请示请示古大彬。三哥说,我知道这个饭店是你的,你开个价,吴长水要买,我说,等长水哥回来再说吧,我跟长水哥亲自谈。三哥知道我是在拿架子,他的身份也不好跟我谈,丢下一句,长水大哥年前过来找你,就走了。操,吓唬谁?来了再说。”
元庆觉得这事儿有点乱,自己也使不上劲,笑笑说:“当心吴长水回来踢你的小鸡鸡。”
胡金下意识地捂一下裤裆,裂开嘴笑了:“严打就那么不管用?现在一般人不敢轻易玩暴力了。”
“那也不一定,适当的时候,暴力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式。”
“那是迷汉的想法!”胡金有些较真,“有些装小哥的混混,张口闭口砸这个砸那个,没碰上真玩儿的那是!”
“二爷,你是真玩儿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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