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蝇头小利都会选择作恶,可见现在的执法松懈到何种地步。荥阳郡的刁民,也早该被整治了。”苻长卿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然后若有所思地重新啃起馅饼,低声吩咐道,“这样吧,今天我不出城,在荥阳多留一天。”
阿檀自然听命,抖动缰绳驾车缓缓离开。
白天的喧闹结束后,夜幕悄然降临,安眉缩在死巷的墙角里躲避巡夜的官差,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她一整天都没找到赚钱的生计,此刻身无分文、饥寒交迫,算是走投无路了吧?
流浪的日子每一天都显得那么漫长,安眉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当双脚被深秋的寒冷冻僵后,她终于不再迟疑,从包袱里摸出槐神给的树枝,瑟瑟发抖地捧到耳边——树枝中正隐隐发出沙沙的声响,是蠹虫在啃食木头吗?
安眉吸了吸鼻子,横下心来,攥紧树枝在地上敲了两下。借着明亮的月色,她很快便看见一只蠹虫从树枝中掉了出来,正落在地上蜷曲扭动。
槐神是不会骗她的!安眉这样想着,便将肥白扭动的蠹虫用指尖捏起,放进嘴里,直着脖子吞进了喉咙。她睁大眼睛瞪着夜空,感受着那条虫子一点点滑过自己的食道,死命咬着嘴唇压制住干呕的冲动……吞下去!吞下去!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槐神不会骗她……
翌日朝食之后,即将离开荥阳的苻长卿正在车中闭目冥思,匀速前行的马车却再次被人惊扰。他的身子向前一冲,才刚刚扶稳凭几,便听见阿檀已在车外扬声大骂。苻长卿皱皱眉,望着车帘问道:“阿檀,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我驾车驾得好好的,这个人却忽然撞上来,又没受什么伤,还赖着不肯走……”
苻长卿挑挑眉,扬手掀开车帘,只能看见坐在马蹄间的无赖露出半个脑袋,脑袋上还系着条靛蓝色的一字巾。他心中一动,绝佳的记忆力便已从脑海中翻出同样一条少见的靛蓝头巾,不禁冷笑道:“荥阳郡的刁民,真该好好整治了——阿檀,鞭子在手里吗?”
正与无赖纠缠不休的阿檀忽然听见少爷在车中问话,心中一紧,怔忡地应了一声,“在。”
话音未落,便见一贯钱从车厢中抛出来,哗啦啦正落在阿檀脚边。
“因受骗而行骗最可恨,抽他十鞭子,记得最后一鞭要落在脸上,好令他人提防——这叫罚莫如重而必。为求生铤而走险也算可怜,所以打完了再将钱给他——这叫赏莫如厚而信。”
“是,少爷,阿檀受教了。”
第二章身陷囹圄(1)
安眉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团柔软的云雾里,她懒洋洋翻了个身,膝盖磕上一大包硬邦邦的东西,这才疼得清醒了几分。
她只记得自己吞下了一只蠹虫,然后……发……发生什么事了?安眉霍然坐起身,惊愕地看着自己遍体绫罗,覆在身上的衾被又软又轻,也不知内里絮的是什么材料。
“我……我这是在哪里?”安眉磕磕巴巴自言自语,掀开被子看见放在自己腿边的毡布包裹,好奇地打开一看,差点没吓昏过去。
毡包里是一锭一锭的银块,间或还夹着几块马蹄金,成贯的铜钱像蛇一样盘成一团,安眉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看得两眼发直,浑身筛糠般发抖,颤抖着手摸了摸这些耀眼的财宝,一颗心跳得直堵住嗓子眼儿——自己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虽然吃惊于眼前这么多财宝,安眉却蓦然想起一事,赶紧起身四下寻找,却遍寻不见自己原先的包袱;接着她在床榻边发现另一个陌生的毡包,打开看见里面除了些精致的衣物,还有槐神给她的槐树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将树枝紧紧贴在心口抱住,然后开始谨慎地打量四周。
此刻她正身处一间驿站的客房中,这一点安眉可以从驿站统一配给的铜盆铜壶上判断出来,只是如此舒适的客房安眉从来都住不起。那么,自她吞下蠹虫到醒来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眉低下头,再次仔细研究自己身上的衣料。她扯开襟口,发现用来束胸的布条已被换成细软的白绫,不禁满足地微微一笑——看来在自己昏睡的时候,蠹虫将她照料得很好。可是……不对!
安眉怔怔拉下衣襟,瞪着自己肩膀上刺目的鞭痕,惊疑自语道:“哎,这是怎么回事?”
她飞快地检视周身,在背上又摸到几条未愈合的伤痕,照镜子时发现额角上也有几道黑红狰狞的伤疤,着实吓了一跳——好好地伤成这样,身边这些钱,怕是不义之财吧?
安眉不识字,早记不得当日槐神告知自己的话,什么五蠹不五蠹的。她只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时吃下了一只蠹虫,而那只蠹虫确实帮自己渡过了难关,眼下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靠自己小心打听才是。想到此,安眉便赶紧起身穿好衣裳,又将沉甸甸的金银分作几包藏好,这才贴身装了一吊钱,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此刻朝食刚开,驿站的灶房里正是白雾腾腾,驿站的小厮看见了安眉,连忙笑着招呼道:“公子这么早就起身啦?昨天睡得不好?今天要吃点什么?”
安眉战战兢兢地坐在席上张望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我……我要一份热汤面……”
却听那小厮笑道:“哎,公子今天胃口不好啊?点的可真素净。”
安眉立刻涨红了一张脸——她一年当中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到汤面,刚才还为这份奢侈窃喜呢,看来真是有钱都治不好的穷酸病。羞赧归羞赧,但当热乎乎的汤面送到面前时,安眉还是憨憨地笑起来。她顺着碗口吮着香浓的鸡汤,不停地搅动筷子与充满韧劲的荞麦面条缠斗,真是越吃越开心。
吃饱喝足后,安眉走出驿站,沿街买了点干枣杏脯,故意找了个面善的老妪搭话,“婆婆,我生病睡了两天,有些糊涂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正在晒太阳的老妪很高兴有零食吃,接过那些东西后对着安眉呵呵笑道:“年纪轻轻的身体可要保重啊。今天是九月十二乙酉日呢。”
第二章身陷囹圄(2)
安眉心中一算,不禁骇然。她是九月初一夜里吞下蠹虫的,算来竟已过了十天!这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眉心不在焉地告别老妪后,思虑重重地走回驿站,取出一小包银锭放在榻上端详。
许多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但安眉笃定槐神不会骗她——饥寒交迫的危机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所以接下来自己只要安心寻找丈夫就好,至于想不通的地方,那就不去多想了吧。
安眉低头敲敲脑勺,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浑身一松,刚要吁出一口气,却听门外轰然一声巨响——几名官差破门而入,冲上前缴下榻上的银锭,凶神恶煞地将安眉架住,“小爷,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县衙,有人告你呢!”
安眉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只能被官差架着胳膊押走。她拖着哭腔一路凄凄惶惶,可怜巴巴地望着官差,语无伦次道:“小人知罪了,小人知罪了……小人犯了什么罪?”
没有人回答安眉。她一路不明所以地被押送到县衙,被官差往堂中一丢,整个人畏缩在森严高堂中筛糠般发抖。胖乎乎的荥阳县姜县令在堂上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下跪者何人?”
“小人……小人安眉。”安眉结结巴巴回话。
“你可知罪?”姜县令不审不问,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知罪,知……什么罪?”安眉心里乱成一团,觉得自己的罪可多了——比如私自逃出徐家、女扮男装,又不明不白得了许多钱财,但不知是哪一样让自己被逮进县衙。
“有人告你当街聚赌、侮辱他人,制假贩假、欺骗敛财,你认还是不认?”姜县令看看安眉目瞪口呆的傻样,才又补充了一句,“你看看告你的人,你可认识?”
安眉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身旁还跪着一个人,慌忙转头看去,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当日在早市上骗去她三文钱的少年。她在震惊之余委屈地低呼,“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那少年乜斜双眼哼了一声,“老子不告死你,誓不为人!”
安眉浑身一颤,想不透他为何如此刻毒。这时堂上的姜县令拍着惊堂木发话了,“被告者安眉,还不赶快把你的罪行从实招来!”
“大人,小民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十日前小民在街市上,曾被他骗去三文钱,之后就不曾有过往来,小人实在不知他为何要告我……”
“胡说!”那少年噌一下跳将起来,又慌忙跪下争辩道,“你只说十日前的事,那八天前发生的事,你怎么不说?”
“我……”安眉张口结舌。她委实不知八天前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不知该怎么说。
“大人。”原告少年声泪俱下,抽抽搭搭对堂上嚷道,“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嗯。”姜县令点点头,吩咐左右道,“上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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