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吁出一口气,望着冰面抬起冰凉的双手,小心触碰自己不断涌出的眼泪。
“唉……你可真大胆。”她自语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去喜欢他呢……”
第七章风云突变(1)
接下来的和谈格外顺利。虽然安眉无权参与谈判的全程,但只要每天回帐时苻长卿都能展露骄傲的笑,安眉只是看着便已觉得满足。
来自突厥的接待因为可汗态度的转变,也明显开始热情起来,每日不但嘘寒问暖,连马厩里的牧草都比之前充足了许多。于是便有好事的侍卫悄悄去柔然使臣的大帐张望,回来后得意扬扬地宣扬道:“如今那帮柔然狗的帐前可冷清了,真是活该!”
“嗯,过两天可以送张鸟网给他们。”知道厚道两字怎么写但是从来都不写的苻长卿自然也是出口讥讽。
众人闻言立刻哈哈大笑,一头雾水的安眉跟着众人呵呵傻乐,却仍是不明白苻长卿为什么要送鸟网给人家。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眼见和约已差不多谈拢。这一晚苻长卿正在帐中草拟送往大魏的奏章,沉思时明亮的烛光却忽然被一阵冷风吹乱,他不禁抬起头想看一眼究竟,原来是安眉正捧着炭盆从帐外走了进来。
“外面风真大。”安眉缩着脖子跺了跺鞋上的积雪,苻长卿闻言侧耳倾听,这才注意到帐外呼啸的风声。
“嗯。”苻长卿低低应了一声,将手炉递给走上前的安眉,吩咐道,“添炭,烹茶。”
“是。”安眉连忙接过手炉——苻长卿在忙碌时不爱说话,发号施令总是很简短,如今安眉已经摸清楚他的习惯,一切都能应付自如。
安眉守在通红的炭盆边,一张脸被热气烤得又红又烫。她用铜箸从盆中挑拣出大小适宜的炭块,将通红的炭块半埋进手炉的香灰里,再合上铜盖,把手炉送给苻长卿。安眉喜欢在干活时偷偷打量他沉静的侧脸,也幸亏苻长卿做事一向专注,因此从不曾发现安眉的异样。
这时帐外的风更大了,隐约能听见獒犬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阵阵北风翻动着帐顶的毛毡。正当融洽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时,恬静的相处却霍然被震天的鼓声打破。
咚咚咚……伴随着鼓声响起的,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喊杀声。苻长卿倏然站起身,双目紧盯着帐前微微鼓荡的毡帘,面色丕变。
“怎,怎么了?”安眉结结巴巴,对帐外猝然而至的躁动感到害怕。
此刻苻长卿顾不得理会她,径直冲到帐前一把掀开帘子,只见北方红光冲天,一股焚烧毡毯牛皮的味道随着寒风扑鼻而至。
“有人纵火!”苻长卿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板着脸大叫,一双清亮的眼睛冷如寒星。他疾步跑至大营中心,这时睡在帐中的众人也都奔了出来,听见鼓声中混杂的喊杀声后急忙高呼:“快走快走,侍卫呢?快去牵马……”
“不能走!”这时苻长卿却在中间大喊,一张煞白的脸在火光中几近狰狞,“对方击鼓呐喊正是要我们自乱阵脚,此时出逃,营外必有埋伏!”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擦着苻长卿的脸颊飞过,安眉脸都吓白了,趁众人乱作一团时她慌忙掏出怀中的树枝拼命地摇,心里不断祈祷着:快出来快出来,再不出来就要死人了……
此刻呼啸的北风扇动火势迅速蔓延,整个汉使大营一片人仰马翻,只有安眉还在兀自低头甩树枝,苻长卿一扭头看见她专注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你中邪了?”
安眉一怔,愣愣将槐树枝塞回怀中。这时高管家恰好牵了一辆马车奔来,看见安眉赶紧把她往车上拽,又对苻长卿喊道:“大公子,快上车!”
“等一等。”苻长卿在侍卫的簇拥下坚持道,“我们不能贸然出营,突厥可汗的救兵也许马上就……”
第七章风云突变(2)
“大公子!火势这么大,就算有埋伏也得先冲出去!”高管家不由分说把苻长卿推上马车,果断指挥道,“百夫长率一、二队打前锋,三队断后!”
安眉孤零零坐在毫无遮蔽的马车前座上,只能哆哆嗦嗦地看着侍卫们武装戒备。这时高管家刚要上车,苻长卿却急急喊了一声,“节杖——”
节杖代表天子君威,是每一个使节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如果此番和谈失败,回朝最多是被褫爵削官,但如果连节杖都丢了,只怕从此连翻身都难!正因此,苻长卿才顾不得生死安危,铁了心要往车下跳,却被高管家一把拦住,“大公子,我去取节杖!您千万别下车!”
苻长卿红着眼一怔,就看见高管家已毅然转身冲进大帐,在他找到节杖出帐前,一路摧枯拉朽的大火已将营房栅栏和牙旗杆烧断,燃烧的木头噼噼啪啪砸在大帐顶上。苻长卿屏住呼吸,直到在帐门烧着前看见高管家抱着节杖冲了出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打前锋的部下已全数倒在对手凶悍的刀下,刽子手们蜂拥闯进大营,火光下分明映出柔然人编发左衽的身影!马车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高管家眼见奔向苻长卿的路已被柔然人阻断,他只得奋力一搏,用尽全力将八尺长的节杖当做长矛一般掷给苻长卿。
大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的苻长卿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节杖,这时柔然人雪亮的弯刀也已袭到,安眉在前座抱着脑袋尖叫起来,眼看瘦小的高管家已被高大的柔然人完全挡住,苻长卿咬牙嘶吼了一声,“走——”
于是安眉闭紧双眼一抖马缰,早已在火光中烦躁不安的驷马顷刻间如长箭离弦,嘶鸣一声冲出营地。苻长卿趴在车尾盯着陷入火海的大营,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只能狠狠一拳砸在车轸上。
安眉驾着马车刚脱离营地,敌人中便立刻有四骑猛然窜出,跟在马车后穷追不舍。不会赶车的苻长卿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只能不停地催促安眉加速。安眉在黑夜里根本辨不清方向,她慌不择路,只好驾车往没有民居的湖边冲。马车一路疯狂地颠簸,跌跌撞撞穿过湖边的芦苇和灌木丛,突厥可汗庭的夯土城墙已经出现在不远处,走投无路的马车只好偏转方向绕着城墙兜圈子,很快就被柔然的铁骑包抄拦截。
安眉吓得满脸是泪,她手足无措地攥着缰绳,当看到几匹黝黑的大宛马在自己面前停住,柔然武士沾血的弯刀已高高举起,情急之下她只能扯着嗓子用突厥语高喊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出人意料的是,柔然武士听见安眉的呼喊竟当真将弯刀一收,鹰隼般的双眼在月下打量着她,凶神恶煞地问道:“你是突厥人?”
以为自己已死到临头的安眉涕泪横流,自暴自弃地哑着嗓子哭道:“是的,是的……”
四名武士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忽然低声道:“大人吩咐过不能杀突厥人,否则事情会不好办……”
“搜出那个魏国大臣,提头回去复命就行……”另一人一边回答,一边安抚身下不停喷气的烈马。
安眉浑身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潸潸冷汗流水般滑下她的额头。当两名柔然武士一左一右同时用刀劈开车窗、划开车帘时,安眉忽然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她心下大骇,慌忙颤手阻拦道:“不!不……你们不能……”
第七章风云突变(3)
他是那样高贵的一个人,绝不能就这样客死他乡!
当两把弯刀银光一闪没入车厢,安眉惊恐地睁大眼睛,准备在苻长卿发出惨叫的那一刻拼死一搏时,事实真相却让在场的五个人同时错愕——车厢中竟然空无一人!
“这……这……”安眉顺着张开豁口的车帘望进去,黑黢黢的车厢内的确空空如也。
“他躲到哪里去了?”一名武士恶狠狠地盯着安眉问。
“嗯……嗯?”安眉怔怔回过神,素来简单的脑袋开始运转——她不清楚苻大人是何时离开的马车,但可以确信的是,她必须打发掉眼前这些凶悍的恶徒,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一毫找到苻大人的可能。
“我问你,这车里的人躲到哪里去了?”柔然的武士们显然不满意安眉的木讷。
“这车里的人,刚刚逃了……”安眉终于鼓足勇气,双目无辜又不失胆怯地望着彪悍的柔然武士,老老实实地撒起了谎。
“逃了?”一名武士狐疑地盯着安眉,扬起弯刀充满威胁地反问,“我们都有眼睛,谁看到他逃出了车子?”
“就刚刚……”安眉竭力思索着可以令人信服的说辞,嗫嚅了半天终于灵机一动道,“刚刚经过湖边时,不是穿过了一大片芦苇丛吗?车里的人就是在那时跳车逃走的。”
四名柔然武士互相交换了眼神,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总算是相信了安眉的说法。他们不再理会安眉,各自掉转马头往回走,沿途控马缓行仔细地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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