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嘛？我告诉你，这人，不如狗。狗还能改了吃屎哪，人就改不了毛病。这不不等找又进来了吗？”马回回说着大笑起来。
　　马回回这回进来是抢劫。那次见了老婆之后，心情抑郁，喝多了两杯，砸了饭店抢了几百块钱，出去没俩月又进来了。抢劫又赶上严打，十年。

　　聊起媳妇，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兴奋起来，魏老西干脆不睡了，从上铺下来凑过来听着，连一向不参与闲事儿的星星也凑了上来。李刚见了星星忍不住打趣，问道：“哎星星，咱这小模样，在外面，这个不少吧？”说着借助手势，左手食指拇指圈成圈，右手食指在圈里穿来穿去。
　　星星脸红了：“没有，没有。李刚净拿我开玩笑！”
　　“哎，星星，这可不是开玩笑。咱这小模样小岁数，走哪大闺女也随便挑呀！”二亮一惊一乍地说道，“说说，外面屁股后面有几个？”
　　“没有，真没有……”星星吭吭哧哧地说道，脸涨得通红。一提起自己的事儿，星星就这样。我们见怪不怪，魏老西却忍不住道：“星星我就看不惯你这脾气，没个老爷们的痛快劲儿！这屋里还有外人吗？当着洪哥嘛还不好意思说？没洪哥护着你，就你这小脸蛋子，别出去找老婆，在这里大哥们就拿你当老婆啦！”
　　“你个老东西又胡说！”我笑着打了魏老西儿一下。
　　魏老西儿正色道：“你们毛娃娃懂甚哩。现在有同丨居丨接见这事情少，以前哪个大哥急了不得找年轻的出出火？那阵子吃的不够，大哥看上哪个清秀的，就往地上扔个馍。后面吭哧吭哧干，前面吭哧吭吭吃馍……”一提起以前的事儿，这老家伙总带点山西腔。
日期：2010-04-14　22:17:16

　　正说得热闹，狗子在门口敲了敲窗户进来。魏老西儿知趣儿地住了嘴。狗子心情仿佛不错，上来主动跟我们招呼：“都在这儿？老高跟你说一声，刚才收工的时候国明跟苏丹红反映，说你‘伙吃伙喝，串换食品’，苏丹红让朱哥给你个批评。咱这就算批评了啊！”
　　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祁二亮忍不住道：“那小子生瓜蛋子吧？劳改队谁不搭伙吃饭？”
　　狗子笑道：“谁知道呢。下来鹰子就给这小子一个脖拐，这小子还他妈不识好歹说‘维护监规’哪！”
　　狗子说的是实话。劳改队的人头儿看你不顺眼整治你是一回事儿，犯人之间向民警谍报儿又是一回事儿。无论被谍报儿的人是谁，通风报信的都让人看不起。狗子他们对我还是有点芥蒂，但孙国明的谍报儿，鹰子肯定要管。
　　我一直不明白，为嘛黑虎和老朱选孙国明当这个协勤。协勤的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最重要的，是要有个好人缘儿。孙国明恰恰人缘不好，他是经济犯，在暴力犯扎堆的七大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暴力犯嫌这种人心眼多，不好打交到。长相又有点“形象罪”：灰白脸子虚胖，脑袋横着比竖着量还长，还带个眼镜。最要命的他还是大学生，一身知识分子的毛病，再加上一脸“形象罪”，让他在中队里混得很不得人心。打心里说，我也并不喜欢这个人，不过黑虎和老朱提拔他，我自然要给面子，在中队里，数我对他还算尊敬。想不到的是，今天中午，这人主动和我找起茬来了！

　　中午分馒头的时候，有俩馒头，大概是往筐里捡的时候掉锅台上了，沾了两块黑。分馒头都是按个抓，排我前面的李刚恰好分到这俩馒头。李刚人精明不吃亏，当场跟孙国明掉下脸子来：“哎，脏馒头你也给我？换俩！”
　　“好嘞！”孙国明答应一声换得殷勤。凭良心说，这小子对差事算得上巴结，干活也算得上用心。
　　李刚前面刚走，孙国明转手把这俩脏馒头给我了。我奇怪：“怎么不给别人的馒头你给我？”
　　“馒头都是有数来的，都不吃这俩馒头就得有人饿着！”孙国明的卫生球眼隔着镜片翻了翻，居然振振有词。馒头是按一人俩送来的，但实际上每次都得剩下一多半，不少有钱的犯人都是自己往工区带吃的，不吃炊厂的饭。
　　我想不到他居然敢和我针尖对麦芒，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来。
　　李刚一直对我敬重，昨天听说孙国明给我谍报，就对孙国明憋了一肚子气。他本来脾气就火爆，此刻见孙国明和我斗起嘴来，二话不说过来拿起俩脏馒头扔在孙国明脸上：“洪哥让换馒头你敢废话是吗？”说着一脚踢翻了馒头筐，上去揪住孙国明要打。
　　我刚被黑虎召见，混得有点起色，不想太招摇，急忙扑过去抱住李刚：“算了算了，屁事儿不值当动手，一会队长过来。”

　　领饭的时候口角很多，但极少出乱子，一般管教不盯着。此刻老驴头正在管教室吃中午饭，不知道这里的动静听见了没有。
　　李刚气犹未消打地了孙国明俩嘴巴子，骂了一句“傻B欠CAO”，怒冲冲地走了。我招呼其余的人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自己拿走两个最脏的。好在我排在后面，我身后的人不多，叫骂几句，也就拿了脏馒头。
　　李刚下手挺重，孙国明的脸上左右都是清晰的手印子，捂着脸放佛被打傻了一样站在那不动。拿着馒头走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孙国明用眼睛瞟我，卫生球眼隔着眼镜片直冒光。
　　混劳改，经常和人结上这种糊涂仇儿。日子无聊生活乏味，有个人恨恨也是打发日子。不过，以孙国明的地位，主动和我结仇，这倒是少见。我想起黑虎的那句“孙国明不是善茬”，才领悟到黑虎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