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接到通知后,急急忙忙骑车赶到青年点儿。先后给艾抵资和徐荣光都作了检查,没什么大碍,使用点土方子,发发汗就能痊愈。但以防万一,还是给他们吃了“安乃近”。杨学忙活完了笑呵呵地瞅着艾抵资,说道:“我说艾抵资啊,你可真会赶时候啊!”
大家不明白杨学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认为杨学是在讽刺艾抵资;余抗修不高兴地说:“杨学,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儿的!”
杨学还是一副招牌式的微笑,不急不缓地说:“明天啊,公社报导员马钢要来大队采访。正好啊,等他来了,我直接把他领到这儿来,好好把艾抵资和徐荣光的光荣事迹写一写,让全公社的知青都向咱们六小队的知青学习!所以我说艾抵资会赶时候,我啥时候阴阳怪气了?”杨学说完,脸上作了一个委屈的表情看着余抗修。
众人一听,鼓掌称好,南山大队又涌现出两位好青年,给知青点儿添了光彩。余抗修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杨学使劲眨了眨眼,算是道歉了。
正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秦赵两位队长也来了,充分肯定了艾抵资的政治觉悟和徐荣光的见义勇为行为,高度赞扬了两个人的先进思想——怎么有点像新闻联播的套话了呢?
其实两位队长都有点后怕,真要是自己的队里死了知青,那无论是对上级领导,还是对知青家属都是不好交待的。
杨学说:“我看他们两个人的事迹可以分开报导。一个是政治觉悟,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深厚情感;一个是见义勇为,对革命战友的朴素情怀!都值得歌颂!”
第二天早晨,艾抵资没有起来,也没吃早饭。徐荣光不听大家的劝阻,照样出工了。
知青们现在吃的是队里打的毛粮,点里没有可供病号吃的细粮。何艳丽想来想去,把点里仅有的一点土豆粉拿出来了,学着农家作汤的方法,在锅里烧上水,把土豆粉和成糊状,淋在锅边上,干了再用铲子铲到沸水里。就是这样一大碗片汤,做好了给艾抵资端到炕上。艾抵资稀里呼噜地全喝下去。深受感动的艾抵资吃晚饭后也来了精神,拉着何艳丽的小手,妹妹长姐姐短地联络起了感情。
上午十点多,屋外有人敲门。何艳丽和艾抵资对视一愣:谁会这么有礼貌啊?在农村住惯了,去谁家都是推门就进,哪里有敲门的道理。何艳丽走进堂屋往门外一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青年,隔着门说自己叫马钢,是公社的报导员,问艾抵资和徐荣光在不在。
何艳丽把马钢让进了西屋,然后问马钢,杨学怎么没来啊。马钢笑着说,杨学有点闹肚子,陪自己过来了,现在在小队部那儿。。。。
何艳丽扭头回到东屋,愕然发现艾抵资已经下了地,且穿戴整齐,正在梳头!
何艳丽小声问:“你过去还是我把他叫这屋来?”
艾抵资犹豫不决。最后,索性把鞋子一脱,上炕拿被把身子一蒙,换成了身体很虚弱的语气说:“让他过这屋来。”
日期:2008-7-6 20:54:00
马钢过来了,先是慰问了一下艾抵资的身体情况,然后情绪饱满地拿出纸和笔开始了解昨天的情况。艾抵资边讲边咳嗽,马钢边记边微笑点头。显而易见,他对艾抵资颇有好感。
事情并不复杂,采访很快就结束了。末了,马钢两眼放光,用那个时代特有的一种腔调说:“艾抵资同志,你的精神给了自己极大的鼓舞和鞭策!我一定会把这个事迹写成具有轰动效应的文章!” 说完马钢就要走,被何艳丽拦住了。
“还有我们点长徐荣光你没采访呢,嗯,他也快回来了。”
“哎呀,这位同志,真对不起了!我要赶中午大队的拉沙车回去。。。。这样吧,等徐荣光同志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会再来的。”
可以理解马钢同志的想法,在那个时候,和政治能扯上关系的事件要远远比什么见义勇为抢救落水儿童的内容更吸引人的眼球,唤起人们的狂热。
马钢同志回去以后,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但其内容也是由千篇一律的政治套话串成的:南山大队第六小队知识青年艾抵资,平时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立竿见影。时时刻刻把最高指示落实在行动中,溶化在血液里。正是她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热爱,使得她面对被风刮进河水中的毛主席画像,能够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纵身跳进刺骨的冰水里,奋勇地抢救毛主席画像。人在水中挣扎,可毛主席的画像却被她高高地举过头顶!。。。。。。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毛主席、毛主席的画像在哪里?!
马钢拿着一气呵成的报导书稿,乐颠颠地跑到公社的宣传组,要念给高组长听。
宣传组的高组长,50多岁,戴着大眼镜,和很多玩政治的人一样,平时不苟言笑,对政治具有天生的敏感,且认识问题非常独到(马上大家就能见识到了);他从来不自己审阅稿子,无论谁写了什么都要面对面地念给他听。
马钢声情并茂地读了起来。高组长端起大茶缸边喝边仔细聆听,越听他的表情越不对。当马钢读了多一半的时候,高组长突然使劲把茶缸往桌子上一摔,二眉拧在一起,拍案而起,后背着双手大声喝道:“毛主席什么水性,用她抢救?!毛主席都能畅游长江,用她抢救?!这个艾抵资,是叫艾抵资吧,啊?她什么原因把主席的画像弄到了水里?就是刮风这么简单?你采访了几个人?”
马钢有点找不着北了,吓的低声回答:“就采访她一个人,别人都出工了,没。。。。”
“糊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听她一面之辞?毛主席的画像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是冰冷的河水中!这是什么问题?这是政治事故!你马上负责调查一下她的出身,她的现实表现,调查不清楚别来见我!!!”
日期:2008-7-8 13:59:00
晚上下了工,大家都说说笑笑往回走;艾抵资的心情还是抑郁的,没有了往日的战斗力。多少次梦想着自己能成为全公社妇孺皆知的英雄人物,受到县里、市里的表彰,戴上大红花面对群众发言,说不定还能成为优秀知青代表进北京做报告呢!回来以后自己再被抽调到县里,甚至市里工作!然而事情却戏剧性地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还得天天下地熬苦日子!前两天知青点里大白天的经历也让她心有余悸,从那儿以后,自己永远不敢一个人呆在屋里,但是这种事情她也不敢大肆声张,否则,后果很严重。
晚饭吃的是猪肉酸菜顿粉条,用东北话讲——可劲儿造!呵呵。酸菜是李山东媳妇让大碗送来的,因为知青点儿的人对他们家向来比较照顾;别看这酸菜是年前的老古董,因为是用井水积的,菜不烂,口感也不错,最晚能够吃到端午节。主食是馒头,这是有定量的,四两一个的馒头每人两个。晚饭后徐荣光让何艳丽再发六斤半面粉,包牛肉大包子;每人十个,作为明天的早饭和午饭;又叫上周建南去菜窖挖出几颗萝卜,回到屋里大家连洗带剁和好了馅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大家睡下了。
夜深人静。何艳丽睡的正香,艾抵资把她推醒了,说:“到点了吧?”何艳丽悄悄地坐起来,看了看余抗修手腕上的上海表,才两点多,还能再睡两个小时。艾抵资又问:“你想上厕所不?”何艳丽摇摇头躺下了。艾抵资下了地又去推余抗修,余抗修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把炕稍儿放着的手电筒递给了她翻身又睡去了。艾抵资无奈,打开手电筒自己出了屋。
厕所在东面的房山头,艾抵资拿着手电先把院子里的犄角旮旯全照了个遍,这才进去。等她出来到时候,心情已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她径直走向堂屋的门,开门,迈步要往屋里走。这个时候,艾抵资感觉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拽自己的裤腿儿。
艾抵资扭头、低头一瞅,一个小男孩儿正抬头望着她,很可爱的小孩——如果他的脸不是那么白的话。。。。艾抵资尖叫起来,撞的门“当当”直响,可能是脚下绊到了什么,“咚”地一声趴在了堂屋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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