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大志从父母那里知道了。甚至有时候他还很天真地幻想过，某一日，自己忽然被某中央首长发现了，首长问：“小同志，你搞保卫工作很有一套的啊，想不想到北京发展呢？”大志就会立正了回答：“报告首长，保卫首都，保卫首长是我无限的光荣，也是我一生的夙愿。如果能保卫首长，我将以最大的政治热情，最娴熟的业务技能和最忠诚的使命感，将毕生精力全部投入到神圣的保卫事业上去！”然后，大志调到北京，他以忠诚和勤奋受到了各级首长的肯定。然后，大志就升官了。他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自己家乡的省长，很委婉地说自己的村子很穷。省长于是很惭愧。因为大志家乡的贫穷是自己无能的表现。大志是首长身边的人啊，这个消息要是传到首长那里怎么办，不是说我们省的GDP还可以吗？于是省长就秘密安排人立马将大志的牛家村升级为牛家村管委会。因为现在的管委会很多的，虽然很难审批，但省长有办法。于是牛家村成了这个省的一个直属管委会。可是牛家村远离都市，卖地没有人开发，搞旅游只有一个大将军墓，连个县级文物都算不上。在神奇的幻想中，大志有办法，牛家村的土壤肥沃，那就改成一个无公害的蔬菜基地吧，所有的牛粪人粪，统统由村子统一管理，一部分用来加工沼气，一部分用来施肥种菜。牛家村要在已经城市化的村庄中随意的开辟几个颇具规模的菜地，让人感觉既是在农村，又是在城市，这样，就有大批的客商来采购无公害蔬菜，也有城里人来这里享受亦村亦城的风光，说不上，自己这个创意会为新农村建设提供一套全新的思路。哇塞！大志很得意，那天晚上在幻想中失眠了。牛家村的人会感谢我，世世代代会记住我。省长因为新农村建设的思路具有相当的前瞻性高升了，到了中央，哇塞！自己一定要谦虚谨慎，不能让省长感觉他的高升是因为我大志的建议。

　　类似这样的幻想，大志有过几次，不过很快，就被紧张的任务搞得忘记了。大志需要获取领导和组织的赏识，所以他每次都要按照自己的方针解决领导的安排，虽然成效斐然，却屡屡因为自己和组织的不协调，引起一些领导的反感。大志曾试图跟随着大流默默地走，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矛盾着继续他的工作，直到组织上忽然让他转业。

　　大志也曾剖析自己，按说自己一个特勤中队的队长，心理应该很健康的，绝对不可能是妄想症患者，可总是一直妄想。
　　“我已经完蛋了！不可能轰轰烈烈地走完自己的一生了。”在火车上剖析自己之后，大志悲哀起来。
　　“没想到，当上干部了，家里人和一村人都没看到自己穿个警官服是个什么样子。这一回去却是转业，这怎么向父母亲和乡亲交待啊。”火车进入散北的时候，大志的心紧缩起来，巨大的压力让他感觉心跳气短。
　　大志这一路上就反复地想着这些事。他也曾试图不想，但脑子里就像是钻进来了一个魔，把其它心思都给吃了，霸占着整个大脑和整个心思。大志也感到，在已经脱下军装的那个时刻，理智的讲，应该考虑考虑回去找工作的事，可是心里还是被转业的事情塞得满满的，总是把自己的思绪拉不到正道上来。
　　有时候大志特别希望所有这一切都是梦境，他甚至天真地想这是不是真的是梦呢？因为自己有时候做恶梦，也感到就像是真的一样，有时候都失声痛哭了。但当从哭声中醒来时，才知道原来只是梦，就在被窝里面暗自庆幸起来。他在火车上就常常想，这一切如果就像做的恶梦该多好啊。他甚至想，醒来后，再也不自以为是让领导讨厌了。

　　大志的想法其实和每一名渴望上进的干部一样，都希望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上级认可的。当然这个认可必须是基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符合军队的利益。其实大志心里很清楚，就在他们支队，管理股长就很受领导赏识，这个人的最大特点就是特别会办事，只要领导一个眼神，他都能清楚领导想干什么。这个人还有个特点，就是在领导跟前轻手轻脚，大伙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小安子”。实在也是这个安股长不争气，他的祖宗恰巧也姓了这个姓。大伙这么叫他，安股长也不生气，常常是很害羞地一笑了之。安股长这样的干部在支队是有几个，这些人很清楚地和牛大志他们分成了两部分。

　　支队有人好事，私下里说支队存在着“牛安之争”。牛大志当然知道牛李之争这个历史典故的。可是他觉得自己绝对不是牛僧孺。因为牛僧孺这个布衣出身的宰相有点土地革命时候的政权味道，就是只要是官僚子女，清一色地不录用，只要是平民子弟，清一色地划拉到自己的手下。牛大志和安股长之间的矛盾是存在的，就是牛大志这拨人憎恨专门讨好领导的马屁精，总认为这样的人在战争年代就是清一色的逃兵。和平时期不想如何练兵，就知道讨好领导谋取私利。说起来也是做人的原则不同导致的，所以牛大志和自己要好的几个哥们看见安股长这些人，都基本上不搭理。然而安股长他们的红火也是大志他们望尘莫及的，得好事都是安股长他们居多，原因很简单，就是保障有力。怎么保障的，只有鬼知道，当然安股长自己一定知道。大志虽说看不上安股长之流，但是没有办法。安股长他们也瞧不起大志，原因是大志他们人生的思路不清。

　　然而有一次，让大志美美地快活了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总队来了一位领导，中午支队请客，大伙就喝多了。总队领导在支队长和政委的陪同下一起去钓鱼，喝多了的总队领导一脚踩空，掉进了鱼塘，鱼塘水不深，才淹到腰子。这时候一样喝了酒的安股长就大喊了一声：“快保护首长！”随着喊叫，安股长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泥塘。一场闹剧就这样上演了，荒唐的安股长脑袋钻进了鱼塘的泥里面，总队领导趟水救起了安股长。陪同的其他几位领导就摇头了。大家有些好笑。不过总队领导还是当场表扬了安股长，说这位干部不错，精神难得！不久安股长就调到了总队直工处。支队长和政委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的时候，副支队长在某酒店签单的事情很快就让总队知道了，欠款两万多，总队督促副支队长还钱。副支队长因为这件事情，年底很不高兴地打了转业报告，说自己无颜见人，不用说，安股长的功劳一流。

　　从那后，安股长来支队检查工作总是趾高气扬的样子，牛大志他们就在私底下说：“安公公傍上大款了！”
　　牛大志就在支队狠狠地火了一把，因为安股长的势利，很快就衬托出了牛大志的清高正派，不过很快，大家又忘记了他，另外一个管理股长又像安股长一样占据了有利地势。牛大志看清楚这些之后，心里波波澜澜地难过了很久。

日期：2010-04-20　08:58:42

　　15
　　在这一路上，还有一个让大志想不开的疑问，就是主任讲的自己的工作表现都被总部机关领导知道了。而且在大志的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疑问，自己一个小小的中队长，怎么可能会让总部的领导这么关心呢？我一个连职干部怎么会得罪总部机关领导呢？连总队我都够不上，更何况你总部？虽然自己从电视上和报纸上见过总部领导，哦，还有就是那次表彰大会前，首长接见过我，可是并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啊！而且即使是在支队讲的一些真话，即使有时候确实有些得意忘形，曾经推翻过总队的一些既定方案，但是就算是这些消息传到总部，也不至于被总部领导盯住啊，人家总部领导关注的是正师以上领导干部，我牛大志怎么可以进入总部领导的视线呢？

　　如果非要让大志硬把自己的事业和总部联系起来，也只是在学校的时候，自己曾经发过一次言，而且当时的火药味很浓。想到这里时，大志的脑袋就晃然开窍了。
　　“哎呀，奶奶的，是不是那次把哪个总部机关领导得罪了呢？我们那学校可是总部的直属院校啊，而且那天进行学术交流时，前排就坐了很多领导和教授，单是将军就有十几位呢！”大志想到这里时，身上就出了冷汗。
　　那事就发生在自己当了中队长后，到院校短训的时候。部队安排干部到学校短训的事情是常有的事，官话叫“送学”。到学校里主要就是学习一些专业上的基本知识，也是理论居多，即便有些触及到部队建设的问题，大都是当成“研讨”的话题展开的。每次研讨的时候，大志都很带劲，似乎看到了许多制约部队发展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但讨论不久，学员们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这些讨论，实在是幼稚到了极点，因为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牛大志这样的毛毛虫能够推动的。部队和地方政府一样，已经适应了这种老牛拉慢车的调子，一旦遭遇改革，很快，一些领导和单位的利益就将被触及，这种所谓的革新，只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

　　让大志彻底失望的是自己将近毕业的时候和最为崇拜的一个教授的谈话。教授姓白，是军事理论研究室的主任，每次上课都慷慨激昂，都能切中制约部队建设的尖锐问题。那次下课的时候，鹤发童颜的白教授点了牛大志的名说：“大志，我通过观察，你是一位热心部队建设的好同志，而且每次讨论讲课，你不仅充满了激情，而且是充满了睿智的光芒。这种光芒是理性的，是可以让我们反思的，给我们以手术和良药的，下课以后，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