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三年》
第8节

作者: 南枫老潘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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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二那年的暑假,我和程铭报名参加了我们学校的社会实践团。我俩在大一的暑假就曾经参加过别的学校的社会实践团,那次的活动是参观一家县级医院。那所医院好像是专门用来参观的,因为那里的透明度很高,每个房间都有大幅的玻璃窗——可能是为了使院长可以清楚地看到医生在里面是给病人看病还是跟护士调情——连手术室都不例外。我们在经过一间手术室时,看到一个哥们儿正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放了一个支架和一块布,使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而此时他如果他扯掉那块布向下看的话一定会吓昏过去,因为他的肠子正被一个医生像扯拉面似的捣鼓着,好像正在练习打蝴蝶结——如果一个人低头看见自己的肠子被打成一个蝴蝶结还不晕过去的话,那他一定是丨内丨裤穿在外面的超人。我们经过手术室的外窗时那哥们儿看到了窗外的人影,竟然扭头对我们笑了一下,这一笑令我们毛骨悚然。

  这一次社会实践的内容是去偏远山区支教。我们和另外的两男三女组成了一个七人小分队,被派往云南大理的一所村办小学上课,程铭被任命为我们的队长。接到这个任务我们很是兴奋,觉得这是一个旅游的好机会,因为云南大理实在是太有名了,任何一个读过金庸小说的人都会对那里充满了向往。我们先乘火车到达昆明,然后换乘长途汽车前往大理。到达大理后大家决定合影留念,结果在摆造型时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种手势:屈起中指和无名指,伸直拇指,食指和小拇指——这是港版《天龙八部》中大理国皇子段誉所擅长的“六脉神剑”的姿势。我们并没有在大理过多停留,立刻乘车赶赴大理的一个小县城,从这里我们上了一辆车况很差并且充满了异味的面包车前往支教的那个村子,一路上颠簸,面包车稀里哗啦地响个不停,我真怕它没到目的地就颠散了架子。同去的三个女生中有两个女生被颠得狂吐不止,程铭和一个男生照顾她俩。我很佩服另外一个女生,因为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能睡得很香。

  面包车忽然被前面的一群人拦住。为首的中年人和司机说了一堆我们谁都听不懂的方言,司机便回头对我们说,你们下去吧,接你们的人来了。我们七个背着背包走下了车,看清楚了面前的那群人是由两个中年人和八个孩子组成的。其中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走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用比较生硬的普通话进行自我介绍,说他是这个村子里的教师,姓曲;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是他们的村长。村长对我们说他们是专程赶了十多里的山路前来接我们的。然后那八个孩子围了过来,称我们为老师。在他们的身后是一辆很老式的手扶拖拉机,拖拉机容量有限,村长让我们七个上了拖拉机,准备自己当司机驾驶着拖拉机,曲老师则和八个孩子跟在拖拉机后面步行。我们坚决反对这个安排,和村长争执了半天的结果是让那三个女生和八个孩子坐在了拖拉机上,我们四个男生和曲老师步行。

  一路上风景很美,山峦起伏,植被茂盛,满眼的绿色,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地通向大山的深处。三个女生立刻来了精神,一路又说又笑又唱又跳,仿佛到了世外桃源。到了村子里村长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是位于村子学校的两间房子,四个男生一间,三个女生一间,被褥都是全新的,上面的花纹一针一线都是手工绣上去的,绣得很漂亮。当晚我们在村长的家里吃饭,饭菜很丰盛,村长向我们一一敬酒,并且告诉我们以后每天到他家去吃饭,因为曲老师没有能力负担我们的伙食,因为他每个月的工资只有78块钱,要边种田边教书才能养活全家。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这次的支教活动能起多大的作用,所以村长的盛情招待让我们有些不安。

  晚上回到村里的学校后,我们七个人立刻进行了分工,曲老师说这里的学生年龄都差不多,所以不用分年级,学习的课程都是一样的。于是我们按曲老师交代给我们的语文,数学,音乐,地理,历史,自然,体育七门课程进行分工,程铭负责教那些孩子音乐,而我负责教语文。晚上我立即趴在床上给杨帆发短信,向她介绍我这里的情况。结果我发现短信发不出去,信号很弱,于是我又到学校的院子里去发,仍然发不出去。我拿着手机走遍学校院子的各个角落,终于找到了信号最强的一个地点,把那条短信发了出去。然后我又试了几下,发现只能在那个地点方圆三步的范围内才能有信号——而且每次编完短信我都要把手机举过头顶直指天空才能把短信发出去,每当我举起手机直指天空时程铭都在旁边大喊一声“般若菠萝蜜!”或者是“出来看上帝!”,让我以为自己手举的是月光宝盒——于是我在地上画了一圆圈作为记号,此后每晚我都要像唐僧一样在这个圈里和杨帆聊到深夜,然后再回屋睡觉。

  第二天孩子们前来上课,我们全都愣住了,因为全校的学生就只有昨天的那八个孩子。昨天我们还以为那八个孩子是学生中的代表,没想到他们是全校出动迎接我们。这样,曲老师加上我们七个人,这所学校里共计有八个老师和八个学生,从师生比例来看这所学校的教学水平足以达到国内先进水平。每天早上学校都举行升旗仪式,由两个学生负责升旗,我们七个老师和剩余的六个孩子站成两排,在曲老师用笛子吹奏的国歌声中,我们目送国旗缓缓升上旗杆顶端,这种升旗场面带给我们的震感不亚于奥运会上五星红旗升旗时产生的震撼效果。升旗仪式结束后我们便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上课的时候我们发现曲老师默默地坐在学生们的后面,对我们的讲课内容认真地作着笔记。

  刚到学校的前两天,我们像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每天早上醒来可以听到公鸡打鸣叫我们起床,母鸡下蛋向我们报喜。走到院子里可以尽情呼吸新鲜空气,站在半山坡眺望村庄,可以看见村子里家家户户升起得袅袅炊烟。那烟像是一层薄雾笼罩了宁静的山村,所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副朦胧的水墨画,那画面使我们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但是到了第三天,我们便感觉到了在这里生活的不便,甚至可以说是艰难。因为到了第三天,这里便下雨了,而且这里的雨一下便是半个月。下了雨,这里便到处是泥泞,很难行走,而且我们洗的衣服只能凉在屋里,一个星期也干不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衣着光鲜地站在学生面前讲课,好在在这里只要你自己不在意,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衣服是否干净。村里只有一个小卖店,只卖些盐,醋,酒等东西,所以我们只能定期乘坐村长的手扶拖拉机到公路上,拦住那辆快解体了的面包车到附近的县城采购我们需要的东西。

  距离学校一公里处有一条河,这条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绕村而过,学生们和老师们每天吃的水就是从这条河里背来的。每天清晨,曲老师早早地起来,背上一个竹篓——竹篓里面是一个大号的木桶——默默地去河边背水。开始的几天我们起床比较晚,并没在意学校水缸里的水是怎么来的,后来有一天程铭早起撒尿时发现了曲老师吃力地背水回来,于是立刻回屋里对着我们三个的屁股上每人踢了一脚把我们踢醒。从此我们不再让曲老师背水,而改由我们四个男生轮流去背。

  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曲老师和我们在院子里架起篝火聊天。聊天中我们知道了曲老师是云南本地人,高中时赶上了动乱,最终没能上成大学。他在80年来到这个山村,创办了这所学校,从此成为这所学校里的唯一的教师。曲老师教学二十多年,把一个又一个的孩子送出大山,而他自己则始终扎根在这里。曲老师的故事使我们沉默了很久,这时曲老师说我给你们吹奏一曲葫芦丝吧,说着拿起葫芦丝吹奏了一曲《竹林深处》,我们听得如痴如醉。那晚程铭弹唱了几曲水木年华的歌曲,曲老师听得很入神。我发现有一个人更加入神,就是我们来的时候在面包车上睡得很香的那个女生,她的名字叫刘淼,我们都叫她“淼淼”。我发现每次程铭弹唱的时候淼淼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呈现出陶醉的表情。淼淼是广东人,歌唱得很好,那晚她唱了一首《彩云追月》,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民歌的韵味。

  “那晚月色的确很美。”程铭回忆那晚时,总是要提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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