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叔叔一家生活了六年,在叔叔家里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因为我没有同龄人的活泼可爱,常常沉默不语,形单影只,村里的孩子都不喜欢我,他们都骂我的妈妈是狐狸精,说她会离开我是因为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我跟他们打架,回来时还被婶婶骂。在这六年中,父亲只回来看我二次,每次都只给我一些钱,勉励我读好书。我曾请求说要他带我去他的家,他没有说话。我明白了……明白了,我是个多余的孩子,父亲的新家根本就不欢迎我。听说,父亲那个妻子是那个城市中某个局长的女儿,娇生惯养的,她为他生了一儿一女,我那两个从未谋面的弟妹,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比较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我明明父母健在,却过着比孤儿还要痛苦的生活,我的人生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这种悲剧贯穿着我的整个命运,我根本无法摆脱。十二岁那年,我就想到了自杀。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跳到河里,河水太浅,我没有被淹死,相反,刺骨的河水把我凍得全身发抖。我就像河边的那棵只有几块叶子的老树,在呜呜的北风中颤栗,哭泣。一个过路的乡人看到我在哭,把我拉回家。一路上,我一直在哭。
我病倒了,不住地说胡话。叔叔一家从中得知我居然去跳河自杀,他们都震惊了。等我病好之后,叔叔在婶婶的强烈要求下,给父亲打个长途电话,诉说这件未邃的自杀事件。他说我是个极不爱说话的男孩子,整天郁郁寡欢,沉默少言,他说他根本就不了解我想的是什么?为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敢再留我住在他家了,他对父亲说,你是他的亲生爸爸,你要负起这个责任来。父亲听了叔叔的话,第二天,便亲自搭车来接回他的新家。据说,因为这件事,他还和继母吵了一场。他后来无意间透露,他说他以前也并不是不想接我过去的,只不过……他没有下文,可我明白他没说的话是什么。
我在父亲家住了五年,哦,这也不是我心目中的家,父亲常年出差在外,继母在他面前对我还可以,父亲一走后就对我瞪白眼,那眼神明显地告诉我:我不喜欢你,你还不快滚。她给她的亲生儿女吃好穿好的,对我则是爱理不理,就当我不存在。她本是父亲上司的女儿,婚前曾对父亲说:绝对不要你跟前妻生的孩子一块生活。而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却来了,成为她不必要的负担。而父亲,怎么说呢?他有时也会现出痛苦嫌恶之色,在农村,叔叔曾跟我说,我长相比较像母亲,身材则像爸爸。父亲想必从我脸上想到了母亲,那个弃他而去的美丽的女人——几乎所有的亲人都跟我说,我妈是跟一个男人私奔的,她不要你,她是一个不要脸的荡妇。
日期:2007-12-4 22:20:26
尽管所有的人都在骂母亲,可我依然恨她不起来,在当时的我心目中,母亲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我在梦中,依然可以回响着她在我耳边轻唱着童谣:《小燕子》、《让我们荡起双桨》,母亲的歌声柔美,让我沉醉。何况她在我小时候,天天都带着我,不曾有过须臾的分离。我甚至认为,母亲离开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与继母的关系一直都无法改善。也与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没有交集。我的弟弟是个非常任性的男孩子,早就父母给宠坏了。他一直都不肯承认我这个哥哥的存在,常常在外面跟别的孩子打架,在家就成了一位飞横拔扈的小霸王。我懒得理他。对他的挑衅视若不见。我越不理他,他就越讨厌我,视我为仇人。至于妹妹,我初次见她时,她还很小,扎着小辫子,脸红粉红粉得像个水蜜桃,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她跟我一样,在相貌上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她叫我大哥,我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可那时我一直对她非常冷漠,我总觉得,她会跟我的继母与二弟一样自私,一样任性。虽然她是我的亲妹妹,可我依然对她有种戒心,我那时才十多岁,就沧桑得像个老人了。谁又会想到,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就有过自杀的经历呢?
尽管家离学校很近,上了中学后,我仍然坚持要寄宿。父亲同意了。他那时已经辞职下海,长期奔波在外。我很少回家,就算过年过节,只要父亲不在家,我宁愿一个人呆在学校宿舍,也不想回到冰冷的家,哦,它不是我的家,对于我而言,它比旅店还好不了多少,我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家,一个小而温暖的家,为何一直现在都没有找到?为什么会这样?
在学校读书,我也是最孤独的孩子,没有什么朋友,但我的成绩最好。记得刚从农村来到城市,我第一次考试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二名,仅比那位专门被同学脸上画胡须的大冬瓜多二分,一个学期后,我考上全班第一名。父亲见我聪慧好学,比他另外那个儿子优秀得多,便加大对我的培养,这使继母对我很不满,我的待遇更差了。读初三时,父亲的生意受损,我家离学校这么近,不能再寄宿了,只好搬回来,我和继母几乎没有说过话,她常常暗示我快点滚,这种日子真是难以忍受,可我又不能不忍受着。那时我便有个想法强烈迸发,我要读书,我要拼命地读书,我一定要考上几千里外那所人所众知的名校,离开这个没有半点意义地家,摆脱这种可悲的命运,永远也不再回家。我要在另一座城市中呼风唤雨,做出一番事业来。至于婚姻,如果我不能承诺给妻儿一个安稳的家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也不结婚。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来承担我的痛苦,虽然我一直都那么渴望家。当然那时,我对未来还是有很大的信心的,我相信我能够建造一个家庭,成为一个让孩子自豪的父亲。
父亲的生意越来越难做,继母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上高中后便不在家白吃白住,上学时在学校读忆,放假时便到城里新开的一家餐厅打工,当个普通的服务员。我十六岁便长得很高,有一米八零了。我骗他们说我已满十八岁,他们全都相信,因此我领了一份薪水。除了当服务员,我还做过其它杂工,有些工作是相当辛苦的。
快过年了,某一天,我正在餐厅收碗筷,我的二弟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过来吃饭,他看见我,一脸的不屑,他没有叫我大哥,他可能怕那个女孩子知道他有这个大哥,我也没有理他,我们两兄弟完全跟陌生人一样冷漠。就这样,他们在我面前大吃大喝,而我则冷淡地站在餐厅的另一角,好像他们不存在。但二弟他们走后,我却觉得心里憋得慌,我几乎要爆炸了,为什么同是一父所生,我们的命运就这般不同?二弟什么都有,有父母的疼爱,有一副健美的身材,小小年纪就懂得谈恋爱,而我一无所有,卑微地站在餐厅中,对着所有的顾客露出笑脸。
天越来越冷,再过几天就除夕了,我的生日也快要到了,可我衣着单薄,又没去买新衣,患了重感冒。
我生日那天,冷风刺骨,我实在没有力气去上班,便请假,我全身无力地躺在餐厅那个小宿舍中,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生病,当然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天就是我的生日。我的人生就是如此的卑微,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的存在,就连父母也不要我。我承认我当时哭了。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还不算是个真正的大男人,我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大男生。
那天中午,我躺在木板床上,暗自神伤,因为吃了感冒药,便躺下来睡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回来吃饭的同事说:阿峰,你的妹妹来看你了。
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我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妹妹站在我的床前,我有好几个月没看到她了,她长得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招人疼爱。当时她一脸地担忧:“大哥,你感冒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承认我当时的声音并不是很友好很和蔼,虽然我心里感到温暖,但仍有疑惑,妹妹为何会来这儿?
“是二哥告诉我的,他那天回家说你在一家餐厅打工。大哥,你又病了,这里的被子这么薄,你会很冷的。”
日期:2007-12-5 23:52:30
大哥,她叫得那么亲切,那么自然。
“是谁让你来的?”我的声音依然很冷漠,虽然她是我妹妹。
“是我自己要来的,中午吃饭时,我听到二哥讲到你,我饭都不想吃了,就出来找你,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这儿,你好久没回家了,大哥。”妹妹说着说着,眼光中闪着泪花。
谁也无法想象她眼中的泪花,给当时的我带来多么大的震撼?心中有股暖流,如夏季的疾风暴雨一般突然向我袭来,只在瞬间就整个儿地吞吃了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意识全无,身体像一朵透明的早春薄霞,悠悠地漂浮起来,一切在这一刻都不再存在,留下的唯有灵魂在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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