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胡家村（1）

　　“据说是遭到了一场火灾。院子里面的人无一幸存。后来村里的人就把他们的遗骸埋在了那里。尸体完整的就单独埋葬，其他的都埋在了一起。”他回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问话的那种诡异。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问道。
　　“解放后不久的事情。”他回答。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时候的人就开始穿白色连衣裙了？
　　他开车出了城，和我梦中的情景一样，我记得自己出城的时候也是这个方向，一样的风景，然后才上了高速路。

　　我正准备问他，却听他在问我：“你在梦中是这个方向吗？”
　　我点头，“是。然后就上了高速路。”
　　“是要上高速路的啊。”他说。
　　“一直是高速路吗？”我问道。
　　“是的。不过下了高速路后腰走一段水泥路。”他回答。
　　“可是，我在梦中后来走的是土路。”我说。

　　他笑了，“梦嘛，毕竟仅仅是梦而已。”
　　我觉得也是。但是，我那梦确实太诡异了。
　　在高速路上面行驶了不到半小时我们就下道了，出了收费站后朝右边的一条路上拐去。确实如宋迟所说，一路上都是水泥路面。我看着周围的景色，发现没有什么印象。
　　汽车继续地朝前方在行驶，二十来分钟后，我看见正前方的左侧，那里的那一小片竹林！“就是那里！”我忽然地、大声地叫了起来。
　　“你确定？”他问我，脸上带着一种讶异。

　　“就是这里！”我再次仔细地看了一下。
　　他在叹息，“本来我对你的话似信非信的，但是现在，我完全地相信了。”
　　我顿时明白了，我说的没错。
　　猛然地，我好像明白了我在梦中为什么这里会是一条土路了，“宋医生，这条路是不是一直都有？我的意思是说，这条路在解放前后就是存在的。”
　　“是的。这条路在当时是一条战略要道。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你不上在梦中，而是你的思想进入到了那个时候的空间里面去了！”他猛然地醒悟了过来。

　　我喃喃地道：“不是思想，是我的灵魂。也许不是那个时候的空间，而是另外一种空间，它们存在的那个空间。”我发现自己已经非常地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了。是的，不应该是那个时候的空间，不是像穿过时空隧道一样地回到了从前，而是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鬼魂存在的那个空间，我的灵魂进入到了那个空间里面。不然的话，那个飘忽的女人怎么解释？要知道，作为人，是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的。

　　“那里，”他指了指那片竹林的下边，“那里就是我的老家，胡家村。”我沿着他的手看去，就在那片小小的竹林的下方，在那个山坳里面，有一片房屋。
　　车在竹林的旁边停下了，他指着竹林旁的一条小路对我说：“车就只能停在这里了。我们得走路下去。”
　　我在心里暗自心惊，因为我记得自己在梦中所停车的位置就是这里，现在宋迟停车的方向。但是我没有对他讲这件事情，我害怕吓到了他。

第十二章 胡家村（2）

　　下车，我强迫自己去看面前的这片竹林。它们是那么的翠绿，绿的让人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心痛？是的，我发现这片竹林真的是太绿了，就好像水边的翠竹，因为它们的叶面上还挂着露珠。
　　这是一个缓坡，我看不见竹林后面的情况。
　　宋迟在前面走，沿着竹林旁边的小路上朝下面走去。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敢距离他太远，因为我害怕。我们的右侧是竹林，小路朝下方延伸，竹林的位置就成了在山上一样。
　　下行，我不敢侧身去看竹林，前方，下面就是胡家村，那里的炊烟已经在袅袅升起，给人以一种亲切温馨的感受。
　　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宋医生，这里不是叫胡家村吗？怎么你却姓宋呢？”
　　“说来好笑，我们胡家村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姓胡的人。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我的父母，他们告诉我说，胡家村其实是因胡家院子而得名的。那次大火后，胡姓的人都葬身于火海里面。所以现在的胡家村就没有姓胡的人了。”他回答，顿时停住了脚步。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悲伤的情绪，因为我想到了那么多被烧死的人。不但有老人，而且还有孩子。我在梦中是看到了四合院里面有老人和孩子的。
　　“你看。”他已经转身，正朝我身后指去。
　　我跟着他转身，顿时看见了，我看见在一座小山包上面，竹林的里侧，那里全是坟墓！
　　坟墓像一座座的小山头似的在那小山包上面，很多荒草在它们的周围，远远地看去，绿油油的，如果不是因为它们的突起的话，我还真分不清那些就是坟墓。当然，这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那些突起很多，一个连着一个，我无法看出它们的数量。它们给人以一种荒芜的感觉，这种荒芜的感觉让人觉得凄然。很明显，那个地方从来没有人去过，也许几十年来都没有人去过，但是奇怪的是，那些荒草却并不是那么的茂盛，而且也没有什么树木生长在里面。应该说，竹林的繁殖很快的，但是它们却仅仅地沿着这个山包生长而并没有朝里面覆盖过去。

　　我把自己的这种奇怪对宋迟讲了。
　　“我们村里面有一个老人经常进去，他每年都要去拾掇拾掇里面的。”他回答说。
　　“老人？他现在还在村里吗？”我很是好奇。
　　“不知道。”他的回答让我觉得很遗憾。
　　“那老人神神叨叨的。我记得自己小时候他都是那么老了，前些年看见他的时候发现他竟然没什么变化。他的样子很吓人的，我从来都不敢去和他说话。”他继续地说。

　　继续沿着小路往下行，村子已经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了它们错落有致的、黑瓦铺成的屋脊。炊烟就在眼前缭绕，我闻到了一股柴火的特异气味。这就是乡村的气息。
　　“你看，他在那里。”在靠近村子的时候，宋迟忽然指着我们的前方说道。
　　我看见，就在我们的前方不远处，就在村子的入口处，那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衣裳褴褛的人。我看不到他的模样，因为他是用他的背对着我们的。
　　继续下行，这个人就在我们的面前。当我们靠近了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缓缓地转身。。。。。。我终于看见他了，顿时惊喜，“怎么会是你？”我大声地问他道。
　　他也在看着我，满脸的讶异，“你，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他指着我，大声地问道。

　　这下宋迟倒惊异了，“你们认识？”
　　我当然认识，他就是我在我住的那个地方那家小面馆处碰到的那个乞丐。现在，他的模样依然是一付乞丐的样子。
　　“我当然是人了。我还请过你吃过面呢。你还记得吗？”我急忙地问他道。
　　“我梦见过你。我在我的梦中见到过你！你不是人，你是鬼！”乞丐转身后飞奔而去，嘴里却在大声地、惊惶地叫着。
　　我看着他的背影，愕然。而宋迟也在看着我，满眼的恐惧。“我是人。”我苦笑着对他说。

　　他去看地上，我的背后，顿时笑了，“对，你是人，因为你有影子。”
　　我不自禁地也去看他，看地上，看他是不是也有影子。太阳在天上，阳光很淡薄，但是照射在他身上后他地上的影子还是可以看见的，我顿时放心了，因为这种说法我也听说过。
　　他大笑。我也跟着他大笑。
　　“这疯老头，搞得我们都神神叨叨的了。”大笑过后他摇头，然后朝村里走去。

第十二章 胡家村（3）

　　进入到了村里后我才发现里面并不是那么的平坦，准确地讲，这个村是沿着山坡而建的，正因为如此，我从上面看下来的时候才会有那种错落有致的感觉。进入到村里后我发现下方依然是房屋，有好几层，依然地错落有致。如果按照每一栋房屋时一户人的话，这个村大约有十来户人家。
　　“你父母还住在这里？”我问我前面的宋迟道。
　　“没有。他们被我接到市里去住了，顺便帮我带孩子。不过这里还有我很多亲戚，我的大伯、二伯都住在这里。我的堂哥们也住在这里。”他回答，指了指前方、下边的一处新房，“这是我大伯家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哥的家。今天我们就去他家，条件好一些，毕竟是新房子。”
　　“就到你大伯家里去吧，他应该是老人了吧？从他那里也许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我说。
　　“也行。”他转身对我笑。

　　“迟娃子回来了？”从村子里面的小路一直往下走，不住地有人在朝宋迟打招呼。宋迟也亲热地根据打招呼的不同人在叫着“叔”、“伯娘”什么的。我看得出来，他肯定经常回来，因为他们随便得就好像每天住在一起的邻居一样。
　　他的大伯住在村里的最下面，一处有些破旧的房屋。“大伯！”宋迟刚到屋外边的时候就开始大叫。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谁啊？”
　　“我，迟娃子。”宋迟大声地道。我明白他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大，因为我听出来了，他的这位大伯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老年人的听力往往已经衰退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迟娃子回来了?”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处，我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了大门处。老人满脸的皱纹，头发白得有些发黄，我看出来了，他头发的黄色是因为肮脏的原因。在农村，这种情况很常见，因为洗澡困难。老人的牙倒是很好，不过是黄黑色的，我估计他有抽烟的习惯。
　　“大伯。”宋词在亲热地叫。
　　“这是你朋友啊？你们吃饭了没有？”老人在问。
　　“没呢。”宋词回答。
　　“我煮了腊肉，还有几样小菜。将就吃吧。”老人说，同时在笑，黑黄色的牙齿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屋内很暗，我还感觉到有些潮湿。
　　“你堂哥怎么不把他接到上边的新房子去住呢？”我悄悄地问宋迟，“老年人住这样的地方怎么受得了？”
　　“农村都这样。很多老年人和儿媳妇处不好关系。农村中老人的问题很麻烦。”他叹息。
　　“我这里有一瓶高粱酒。你们喝。”老人将菜端到了桌上，随即又去拿了一瓶酒出来。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我估计是常年没有人来和他讲话的缘故。我也在心里叹息。
　　“我这位朋友，他也是医生。”喝了一口酒后宋迟朝他大伯介绍我说。老人朝着我笑，笑得很憨厚。

　　“他做梦梦到了山上的那个地方。胡家院子。”宋迟继续地在说，声音很大。
　　老人一怔，我看见他的手在哆嗦。

第十二章 胡家村（4）

　　“大伯，您给他讲一讲那个地方的情况吧。”宋迟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大伯的紧张状态，他继续地、大声地对老人说道。
　　“那地方，除了疯老头可以进去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去不得的。”老人半晌后才说道。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我进去过。如果不是那疯老头的话，我早死了。这件事情村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老人在说，既像是在回答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这下我感兴趣了，“大伯，麻烦您说说情况好吗？”我跟着宋迟这样称呼他。

　　“不说，不能说。”他喃喃地道，拿筷子的手抖动得更加的厉害了。
　　宋迟看了我一眼，同时朝我努了努嘴，我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去给老人家敬酒。但是，他却对我的敬酒恍若未见。宋迟摇了摇头，“你直接给他讲你的梦。”他的声音很小。我这才明白他刚才看我的那一眼的真实含义。
　　于是我开始讲，刚开始的时候我讲得不大通顺，因为我讲话的声音得大，这样一来可就影响了我叙述的声情并茂了，但是慢慢地，我开始讲得顺溜起来，因为我的思绪已经逐渐地沉浸在我那个诡异的梦境中去了。
　　“那个女子叫胡香香。当时她可是胡家村最漂亮的女人，最是喜欢赶时髦的了。可怜啊，她被烧死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老人在说，我刚刚讲完了我的梦境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接着说了。
　　赶时髦？我顿时想起了她身上的那一袭白色的裙子。不过这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我最关心的是——“大伯，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当然有！不然的话你见到的是什么？”老人忽然激动地说。
　　我可是在梦中！我这样想道，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它们是冤魂，不是鬼。”老人继续地说道，自言自语，“他们是被人故意放火烧死的，几十口人啊。在那个秋天的深夜，一个人在胡家院子的四周洒满了油，在出口的地方堆满了柴火，然后放火。好大的火啊，烧得里面的人鬼哭神嚎的，好凄惨啊。我当时看见了那场大火的，就在这个地方，我看见山上一片通红，急忙和村里的外姓人一起跑到了山上，但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燃烧，我们都无能为力。因为没有水。好惨哪，里面的人死了后都还在恨我们，恨我们当时不去救他们。有一年的夏天，我家里的一只羊跑进了那片竹林，我也是太舍不得那只羊，结果就跑进去了。那可是白天啊，结果我进去后发现，胡家院子还是以前的胡家院子，里面的那些人都还好好地活着。当时，我就好像是鬼迷了心窍似的，竟然忘记了那个地方时一片坟地，我还一一都去和他们打招呼，但是，他们却全部朝我涌了过来，每个人的嘴里都在说着一句话：‘报仇。’我这才想起它们是鬼魂。当时我就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要不是疯老头及时地赶到，我可早就不在人世了。疯老头当时就对它们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他干什么？’胡香香就说：‘他当时就在胡家大院的外边，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们？’疯老头说：‘他们怎么进来救你们？里面烧得一片通红，他们进得来吗？’胡香香就不说话了，她开始哭。她的哭声听起来好凄惨啊，哭得我都忘记了害怕了，我就说：‘我们真的是想来救你们的，但是我们在周围根本就找不到水。你们旁边的那个水塘的水早就被人放干了。’我刚刚说到这里就被疯老头打断了我的话，他大声地喊我赶快离开。我跑了出来，发现我的羊正在外边的田埂上吃草。后来，我们村樊家的小石头死了，疯老头就来骂我，他骂我说我不应该说水塘的水被放干了的事情，因为放水的是小石头的爷爷。小石头的爷爷早死了，他死的时候很可怕，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吓死的。我的那句话确实不该说，结果他们就把小石头也弄死了。”

　　老人在我们面前唠唠叨叨地说，说的语无伦次。不过，我还是将他的事情听明白了。但是，我却有几个问题没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