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楞了一下。张议潮是唐时第一任归义军节度使，且不说这几日从斯坦因日记得到的线索都跟他有关，敦煌市中心就塑着一尊巨大的张议潮铜像，他从小来来往往瞻仰了无数次，自然是知道，但是卫凌云此时问起又是为何？他心有疑惑但是不好多问，只道：知道。
　　卫凌云却没有再提张议潮，他沉吟了一下，道：那你知道紧那罗战旗吗？
　　紧那罗？

　　李天心里浮现出在莫高窟看到的那副神像，神情一紧，道：知道，但是……
　　卫凌云打断他，道：你想说你只知道紧那罗，不知道战旗是吗？
　　李天疑惑的点点头。
　　卫凌云吃力的在床上坐直身子，李天忙抢过去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卫凌云抽了口烟，想了一下，忽然道：你的事王力都跟我说了。
　　李天一怔。王力性格耿直淳朴，这几日又跟卫凌云一直在一起，在卫凌云一次追问下，他自然是知无不言，李天苦笑一声，惨然道：卫老师。我一直不想让你们知道。
　　卫凌云笑道：你是怕连累我们吧。没那么严重，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怕。王力只告诉我你得到了一本斯坦因日记，里面记载了一处叫西天的地方。还有一伙人为了抢到这本日记一直在追杀你，别的他倒也不知道。你能告诉我，那本日记是什么东西吗？我出车祸是不是跟它有关？
　　李天摇摇头，道：卫老师，您还是别问了。我怕又连累到您。顿了顿，他又道：那天跟你看的那段英语就是日记的内容。我估计他们就是以为你看完了日记才对你下手的。
　　卫凌云沉吟一下，道：好吧。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想跟着你奔波了，不知道也好。你自己要小心。还有，王力说兰登教授也是为了这本日记死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你那本日记里说的西天是真的的话，是不是跟紧那罗战旗有关？
　　李天一惊。卫凌云一直在说紧那罗战旗，但是他从未跟卫凌云说起说那尊神像的事，卫凌云是怎么知道紧那罗的？他正在思索，就听卫凌云接着道：兰登死的那天我在报纸上看到过照片，他身上放着一张紧那罗战旗的图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天闻言，惊讶的想了一下，他只记得兰登死时结出了一个广目天印，并不曾见过紧那罗图案，卫凌云从哪儿看到的？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卫老师，你知道紧那罗？

　　卫凌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道：知道。这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只是佛教的一尊神而已，知道紧那罗不奇怪，奇怪的是紧那罗战旗，我那天看到报纸上对那个图案的特写照片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奇怪，但是一直没在意，直到后来出了事我才慢慢想起来，兰登一个外国人怎么会知道紧那罗战旗的？
　　说完他又凝眉思索，似是极为疑惑。李天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紧那罗和紧那罗战旗不是同一个物事，便道：紧那罗战旗是什么东西？
　　卫凌云揉了揉太阳穴，道：呵呵，那是一张图腾，也不怪你不知道，只是老年人的传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知道了。
　　李天隐约感觉到西天跟卫凌云所说的紧那罗战旗有关，顿时紧张的屏声静气。

　　卫凌云斟酌了一下，道：当年吐蕃陷敦煌城，在敦煌实行专制统治，为了在思想上奴化敦煌人，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不让敦煌沿用唐朝的年号，禁止在敦煌流通唐朝的钱币，甚至连敦煌的建制都打散了，这样六十年以后敦煌人终于忍无可忍。都想驱逐吐蕃，重归大唐，但是吐蕃势力庞大，对民间的监管非常严格，要起义肯定不能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当时敦煌的大族张家，李家，白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用隐晦的图腾号召民众起义，旗帜插旗，全民皆兵。那真是一个热血的年代，忠义两全，破釜沉舟，唉，现在不行了，都是一群金钱奴隶，你看看那些到莫高窟旅游的人，哪个不是为了显摆一下，哪个是真为了文化来的……

　　李天见卫凌云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离题万里，明白他是把这里当课堂了，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打断道：卫老师，我们先不说这个，先说紧那罗战旗比较要紧，嗯。你刚才说的这个图腾就是紧那罗战旗？
　　卫凌云仰头笑道：你看我，总是改不了给学生上课的毛病。呵呵。对这个图腾就是紧那罗战旗，你看，紧那罗的意思是疑神，张议潮是用他告诉当时敦煌人民。他质疑吐蕃的统治，紧那罗战旗图是个战马头颅的神，为什么是马头呢？唐太宗的八骏图你知道吧，唐朝是个马背上建立的国家，李世民爱了一辈子马，后来的皇帝也是非常喜欢骑马，当时的马是军需用品，一般只有军队才能大量的储备。马和刀一样，往往就意味着战争，张议潮是要告诉别人他战斗的决心。还有，你仔细看会发现，紧那罗战旗上的紧那罗和别处的不同，别处的紧那罗是慈悲善目的菩萨，战旗上的是满脸怒火的金刚，马头上的眼睛像是要喷火一样，别处的紧那罗都是拿着乐器在演奏，但是战旗上的是双臂伸出了旗帜外，像是高举大刀要劈下来一样，一般人要是第一眼看见这面战旗，一定是胆子都要吓破了，张议潮当年就是高举这面旗帜赶走了吐蕃的，建立归义军以后他就沿用了这面旗，用它做归义军的军旗，后来的西汉金山国的军旗也是这面，沿用了两百年啊。

　　李天听卫凌云说完，顿时心头巨震。
　　白延续解释的跟卫凌云所说完全不一样，他先前说这面旗帜是敦煌的小乘佛教在质疑大乘佛法，从而推测西天是小乘佛教的一处藏经洞，但是据卫凌云所说，紧那罗图案跟佛教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张议潮为了凝聚民心而使用的一面战旗。当日他说西汉金山国信奉小乘佛教的时候他就觉得哪儿不对劲，此时终于明白，那个解释太过牵强，漏洞百出，白延丰说张承奉称天子不称王的原因是他信奉小乘佛教，但是怎么解释如今的尼泊尔等小乘佛国还有国王？

　　白延丰到底在隐瞒什么？
　　一席长谈，李天听的浑浑噩噩。他已有十成把握确定白延丰就是莫妮卡安插在他跟五月之间的内鬼，目的便是误导两人的寻找方向。
　　走出病房他满面怒火的直奔五月和白延丰的病房，只想跟白延丰问个明白，三人虽然交情不深，但也不至于水火不相容，他三番两次的和莫妮卡勾结置五月和李天于绝境，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月还没有醒，王力坐在床边满脸担忧的看着昏睡的她，白延丰在旁边的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书，他径直走到白延丰面前，盯了他几分钟，刚想发问，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五月五月接电话，兰登老头来电话了……
　　李天听见兰登两个字，全身一凛。这是五月为兰登的来电设置的专用铃声，兰登死了以后他就曾听到过，当日是莫妮卡冒充兰登的亲侄女跟她谈交易斯坦因日记的事，自从日记出手以后这个铃声就没有再响起过，现在响起，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