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望着我,不像是望着我,只是脸对着我的方向,越来越让我感到,他看不见我,仅仅是能听到我的声音。我说:“你的眼睛看不见吗?”他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任何音节,忽然变得很沮丧,垂下脑袋,手臂聊赖地摩挲着桌角。我说:“难道你也不能讲话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我说:“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这真是个好主意。
日期:2010-5-1 23:22:00
六十九
“你看不见?”
点头。
“你听的见?”
点头。
“你不能讲话?”
点头。
“为什么?”
他愣了,不知该怎么办,六神无主瞧着我。我忽然觉得这个委实很难回答,便歪着脑袋想个怎么能让他直接点头摇头的措辞。
“后来死的那几个人是你杀的吗?”
他有片刻犹豫,最后还是点头。我说:“为什么?”他又愣了。我说:“是他们发现了你?”
摇头。
我想不透。
“你想杀人?”
摇头。
“那……别人让你杀人?”
他又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说:“谁?”
他慌忙摆手,一股惊悚的气场传递过来。我忽然想起孟里槐。同样是剜眼割舌,同样是在门口刻上符……我转身跑到门口,仔细观察那个符,蹊跷——竟然跟孟宅那两间房门上的一模一样,开始我竟没有察觉。
“孟里槐?”
日期:2010-5-1 23:56:00
他面露疑惑,摇头。我苦思不得其解,咬着嘴唇,两眼望天。剜眼割舌,像是仪式,尸身被毁,魂魄竟然也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当真是件怪事。他为什么不入地狱?是什么人让他继续杀人?这些问题,我没有办法变成能让他点头或是摇头的问话,只好自己绞脑子。
“你想超度吗?我可以有办法帮你超度,投胎。”
他一阵愕然,忽然苦笑起来,苦笑过后,就是无尽的悲戚,他空洞的眼望着窗外,轻轻摇头。他没有说任何话,他说不出任何话,可是,我就是能感觉到他的绝望。就算他能开口讲话,也还是会在这个问题前,选择闭口不言。
为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我问他,他也没法子回答。
我们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忧伤,我不知这忧伤来源于我对他的可怜,还是他对这一切事情的绝望。我没话找话,跟他讲昨晚在女生寝室发生的事,本想帮助一个女鬼,却一不小心让她魂飞魄散,永远消失。我还想表达一下我的遗憾,可刚刚张开口,对面的男鬼倏地跳将起来,双手掐着我的双肩,无神的眼珠对着我,好像能射出惊喜来。
……
…………
我已经猜了无数种想法,他都是摇头,直到他的手,抖抖索索伸向我的脖颈,我才恍悟,他想彻底消失。
“你想好了吗?”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点头。
我说:“我可以帮你投胎,真的可以……”
他黯然失神,摆摆手,继续苦笑。我猛地记起,阿宝叔当时说过一句话:“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我已经不是鬼魂了……”
醍醐灌顶。
日期:2010-5-2 0:53:00
我说:“你不是鬼魂了对不对?”
他大惊,紧张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我又重复一遍,他才不可置信地缓缓点头。
他走了,应该说是消失了,彻底消失,他触着这块通灵玉魂飞魄散的一刹那,我竟看到他唇角有一抹笑,那抹笑的名字,叫解脱。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死了,也是个善良的鬼,他不想杀人,哪怕是消失,永远消失,也不想被人强迫着,杀人。
消失,于他,是最好的选择。
他用不知是哪个哥哥的颜料,在画纸上写下一个字,只有一个字,这个字,我不认识,想等柯嘉回来再问。这是我问他“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后,他留给我的。
这个字,是解。
日期:2010-5-2 17:57:00
我不认得这个字,只好伸了左手去看。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反应,在灵瞳眼中,这个字,是一片黑暗。我坐在床沿上,望着这个红色颜料写的字,猜这到底是个什么,想来想去觉得都不合适,便放弃,放到桌上,倒在柯嘉的床上睡去。整个寝室的床铺,两个另类,柯嘉的和何旗帜的,白色的床单,纤尘不染,还能隐隐嗅到皂香,在整个飘着臭脚丫子味大环境中,尤为珍贵。我将头用力拱在枕中,沉沉睡去。
我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已经炸了锅,好像一群男生都被放进锅里煮了,激烈的讨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我揉揉眼睛,没有看到柯嘉,倒是何旗帜手中拿着一张白纸,比比划划,言辞热烈。
“邪门!邪门!我说这个寝室有鬼,你们都不信。那天晚上我去小便,迷迷糊糊间发现有个人影在门后,当时吓得半死,把你们都叫起来后,竟然就不见了。你们还把我好笑话一阵,你看,怎么样,血红的大字,比恐怖片里的还要恐怖吧!”他边说,边晃动着手中的白纸。我知道,那张就是男鬼走时留下的唯一的字,我不认识的字,我的灵瞳也没有反应的字。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我说了实话,我不知道这个谎该怎么撒。甚至还有好事的男生,竟然找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死在这个寝室的男生写的文章,核对起笔迹,结果是一人的手迹,接下来是集体恐慌。
本来,我是撒了谎的。我说:“这个字是我写的。”
“你写的?”
“嗯。”
面面相觑后,有几个人开始动摇,说什么根本就没有鬼,看看吧,是这个孩子写的。后来,慢慢的,也就都信了,因为,确实没有更合理的解释。我也放松下来,揪住何旗帜说:
“旗帜哥哥,这个字是什么字?”
何旗帜心无城府地说:“魔,魔鬼的魔。”
我口中重复着又念了一遍:“魔,魔鬼的魔。”
就因为我这句话,他们才逼我说出实话,理由是,你不认识,怎么会写呢?如果是你写的,那你再写一个给我看。
我不会写。无奈之下,我只好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我以为,我诚实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没想到,远远没有完。大学的领导,系里的老师,丨警丨察,记者,扛着玻璃框框机器的叔叔,陆陆续续,全来了。
这间小小的寝室,挤满了重要的人,那些男生,反倒被赶了出去,闭紧房门。
我彻底慌了,哇哇大哭,捂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有块通灵玉,我不想给他们,哪怕他们说再多好听的话,我就是不想给他们。又是那个满口龅牙的女记者,她对着带玻璃的机器说:
“这个孩子,让我想起上次报道中的那个流浪儿,年龄相仿,同样在眉间有个梅花,是同一个人?还是巧合?她们惊人的相似之处,那就是说自己看见了鬼,天使等这些我们常人难以看见的东西。难道,她是传说中的阴阳眼?真的能够见到鬼?还是,这本身,就是她撒的弥天大谎?后续报道,敬请关注临海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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