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看着自己的老爹，也不由得摇了摇头。他知道，发动一个二十八宿大阵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在古代的时候，玄学术士们往往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并且有着严格的仪式和步骤，才能发动这样的阵法。而在他们逃跑的过程中，又哪里可能这样悠闲且按部就班地来？纪超纯粹是靠自己的精元气，强行发动了翼火蛇阵，当场就吐血了。而当时三系五行之气相撞，夹在两百架警用机器人的金气煞气和整个岛屿的木气之间，受到的冲击要远远超过想像。若不是纪超在逃跑前，特意做了几个转嫁自身伤害的纸傀儡，说不定立刻就要重伤，甚至就是死在当场也不是没可能的。

　　而趁着整个尚亮岛停电的半分钟，监控系统瘫痪，警用机器人也受到影响，他们这才利用障眼法悄悄落了下去，随后立刻弃车逃遁。纪超强打精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为韩路和纪念他们指路，七转八弯地跑到了这座偏僻的公寓楼里。
　　纪念顿了顿，又问道：“爹，这个老张……是什么来路？”
　　纪超喘了两口，这才道：“他叫张莫高，是个作家。他天生脑后有反骨，一直就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认为人类不应该受到命数的奴役，是个自由主义人士。当然，你知道的，这样的人从小就被政府所监控，以防他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来。不过，显然张莫高的命格里，并不会做出这样的大事，他擅长于用文字来反抗。当然，他写的书都被禁了，虽然政府没有不让他写，但也没什么人能看到就是了。

　　“由于张莫高的危险性比较低，也比较好控制，所以政府对他的监控也不算很严。他就是尚亮岛人，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命数，也不愿意戴命数仪。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并不能脱开命数的控制。命理时代里，最悲哀的人，就是像他这样的人了。“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韩路插嘴道。他也觉得，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并未对命数的控制有什么反感，反倒生活得舒心而滋润；可怜的则是像张莫高这样的人，他的生活仿佛是面对着一个不可能打破的牢笼，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纪超轻轻一叹，道：“十四年前，我计划在东海上找一个无人岛，盖所房子作为另外的一个基地——嗯，就是现在那个岛了。我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师，这一点上还是很有便利的。不过东海上没什么其他可以提供补给的岛屿，除了这尚亮岛和周边的几个小岛之外。所以我在尚亮岛上也来回了好几次，住过不少时间。那个时候，就碰到了在偷偷摸摸卖他写的《恶魔笔记本》的张莫高。
　　“说来好笑，他把自己的书刻录成晶盘，偷偷地贩卖给那些赌客们。不过在警方的监控下，他的书总共都没卖出去过几本。我那时发现他脑后的反骨，就有些留意，耍了些小手段，骗过监控的警机，避开监视器，便和他认识了。”

　　“是啊，那时候老子还以为半年来终于有个主顾，却没想到，这丫的思想比我还彻底，直接就准备破除命数了。妈了个巴子的。”张莫高端着两大碗面条从厨房走了出来。韩路他们立刻就闻到一股勾人心魄的浓郁香味——把面条能做到这么香，这个脑后有反骨的张莫高，看来做个本分的厨师也比做个反命数的作家强。
　　张莫高放下面条，对韩路和纪念道：“两个小家伙，这两碗是你们的，吃完了就去洗碗，吃不完的话连我的床单一起洗了。”韩路和纪念想到这厮已经发灰的蓝色床单，顿时浑身一颤，各自奋力埋头苦吃起来。
　　张莫高见了他们的吃相，不禁笑骂了一句，又去厨房端出两碗稍微小一点的面来，递给何雨心一碗，道：“小妞就算了，能吃多少吃多少好了。”而后，又从端来一碗同样香气四溢的粥出来，拉了张凳子，把粥放在纪超的沙发边：“老纪，伤了元气了吧？喝点粥补一补。你别说，政府管归管，这日子倒是让我过得还成，每月一笔津贴，还管吃管住。妈了个巴子的，住也就不说了，这鸟毛的公寓楼，连我在内就三户人家，都是被管制的。算了，老子也不计较——老子吃穷他们！反正他们说想吃什么都行。你知道么，这粥里可有好料，多尾锦鲤知道么？补身子补元气，那是最好的了。哎，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喂你？”

　　纪超摆了摆手，在张莫高的帮助下坐起来了一点，自己端起那碗粥，慢慢地喝着，还一边道：“老张，你这家伙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不过，多尾锦鲤？还有……这是新陵鸡？还有些药材……老张，你以为我在坐月子么？”
　　“哈哈哈，伤员嘛，给你点优待你还不满意是怎么着？”张莫高哈哈笑道。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有人立刻住嘴。张莫高看了看纪超，纪超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就四个人，门外的绝不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张莫高坐在凳子上扯开嗓子吼道：“谁？妈了个巴子的，睡了！”
　　门外传来声音：“张莫高，开门！我们是丨警丨察，调查嫌犯，立刻开门！”
　　张莫高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纪超对他摆了摆手，挣扎着下了沙发，向纪念打了个手势，一边拉着何雨心，走到客厅的一个角落，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地上划了几个符号，然后手上掐了一个怪异的手势，拉住何雨心，静止不动。而纪念则拉着韩路，站到纪超和何雨心的对角线上，做了同样的动作。
　　在几秒钟内做完这些之后，张莫高忽然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似乎这四个人突然在他眼里消失不见了。虽然他知道他们就站在墙角，但是他却好像看不到他们似的。虽然出乎意料，但这让张莫高立刻放心了下来。
　　他慢慢走到门边，一边开着那些复杂的锁，一边骂骂咧咧地道：“妈了个巴子的，有完没完啊？前不久不是刚刚来过？怎么又来了？你们不是能按照命数抓贼的吗？那就抓去啊，整天来搜什么搜。”
　　门外的程小贤和黎骏林听到张莫高的骂声，颇有些无奈地对望一眼。他们也很郁闷，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先是两百架警用机器人追不上一辆悬浮车，还给人家领着像耍猴一样捋过整个尚亮岛；然后又突然整个岛的电力供应瘫痪半分钟；随后海城市局的重案科科长，带着一个二级警监的超级大美女和一个囚犯上门，和区局的领导谈了一会儿后就要求地毯式搜索。
　　——而最诡异的是，这一天里发生的这些事，全都不在命数之中！程小贤和黎骏林今天本该巡视完毕后早早按时下班，各自去喝酒的喝酒、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但如今，这一切却全都乱套了。
　　他们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虽然上头根本没解释，但在整个尚亮岛里，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事情的不正常，各种谣言已经如撒了高效有机合成肥料的苜蓿草一样疯长起来，并且大有席卷整个岛屿的趋势。再加之现在全岛封锁出入，无疑令这样的局面雪上加霜。而所有的谣言，不管怎么解释来龙去脉的，最后的结论都出奇一致地归向于一点，那就是：牢不可破的命数系统，居然被打破了！
　　程小贤和黎骏林比之这些普通民众，更加了解多一点点的真相，而这一点点，也是绝望的一点点。似乎，这个结论，的确是真的。市局里兴师动众地来了十几辆警车，还有一个二级警监坐镇，就说明了整个事情的不简单。而他们还听说，今天的事件，就是昨天做出明德大学爆炸案的嫌犯做的。总而言之，他们的命数已经实打实地被破了。
　　程小贤和黎骏林早前已经来过这个公寓楼巡视搜查，毕竟这里三户都是被管制对象，一旦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肯定先来这里搜查一番。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收获，三户人家都是一起正常。但刚才在离开这里不远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灰色悬浮车，经过确认，这辆车就是嫌犯所开的那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