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4-9 22:17:00
　　“哈，正是。”龙蒴哈哈大笑，道：“若是俗尘凡猫，捉两只死老鼠放你门前，在它看来也就还了你的恩情了。偏生这只不是的，它比那家养的娇弱猫儿厉害万倍不止，我一时好意，助它疗伤，竟引出一场杀孽，真是罪过了。”
　　迎香心里隐隐发毛，暗想若是自己看见龙蒴口中那血腥场景，怕是要吓晕过去。想他好心好意，反招来如斯惨烈结果，当真冤枉，忍不住开解道：“这……这也非你的罪过，你怎知它会奉上这般血腥的报答呢？”
　　“也无妨。我想说的是……”龙蒴挥挥手，打断她欲替自己辩解的意思，声音低下去，如香炉里袅袅的白烟：深沉、游离，形容鲜明却无从捉摸。他缓缓道：“许多事，其对错、善恶本就无解，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那猫自己喜好吃人，便推己及人地认为我也喜欢吃人，甚至以吃人为报。在它看来，这不仅是绝好的报恩，也是炫耀，如家犬要博取主人的赞赏，希望我认可它的能为，佩服它的本事。但我对此并无兴趣，它那般残害人命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所幸其后并无人找上山来，否则我还难以解释呢。”

　　迎香一时哑然，龙蒴所言的道理固然不错，但这例子未免太过血腥。她突然打个寒颤，再次意识到眼前这男人是那样与众不同，他过去所浸淫的世界迥异于自己立身的绵软红尘——无需对人有任何特殊尊崇，只留众生平等的屠戮。他是龙神，是山鬼，是同妖邪精鬼往来的异类。不论哪种，都非尘世里只知舞文弄墨或耍枪弄棒的男子可比。想到此处，迎香心跳得越发快起来，两颊发烫，却不知是喜是忧，是憧憬还是恐惧。偷眼看龙蒴，依旧那般俊逸风雅，悠然自如。她知他是吸引人的，县里好些姑娘见到他还要脸红，她们必定想不到这人其实……咽口唾沫，镇定下心神，她忍不住问：“你……你吃过人没有？”

　　“这嘛……你何时听闻有吃素的龙？”龙蒴冷冷一笑，瞟她一眼，似在观察她的脸色，见她并未因这个回答变得惊慌失措，又笑道：“不过太久远了，我尚需吃食果腹时，龙身住在东海里，只记得吃过许多鱼。”
　　说完，他轻笑起来，沉静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厅上。笑过后，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这一打岔，方才紧张诡异的气氛倒是淡了许多，迎香扑哧一笑，又道：“那依着你的意思，那小怪物并没有真心害赵家咯？”
　　“或许没有，或许有，我不可对此妄下评判。”龙蒴放下茶杯，又问她：“你说世上有没有圣人？”
　　迎香一怔，这是何意？想了想，她反问道：“所谓圣人……是指孔夫子么？”
　　“不……我是说毫无私心杂念，只为旁人好，不为自己打算，甘心奉献自身的人。”龙蒴声音很轻，嘴角带笑，却是冷冷的，似藏着一柄刀锋。迎香摇头道：“怕少得很，至少我还不曾见过。”
　　“那便是了。”龙蒴笑道：“我也不曾见过。连受诸多教化的人尚且做不到这般，何况本性未经过雕琢的精怪呢？常言说天然质朴最是难得，但所谓天然质朴，那就是有好有坏，善意是天然，恶念亦是天然，却偏偏有许多人自以为是，惟愿去看那好的天然，不愿承认那不怎么好的天然，当真可笑。”
　　迎香微微点头，起身入厨，在小炉子上拎起茶壶，给他杯里续上滚水，又笑道：“不过我觉着，那小怪物倒也没有什么大恶……或者说，它还没有行大恶的心智呢。”
　　“确实没有，但发自本能的情绪，鲁钝的思索也可能酿成大害，除非觉着二十年不生子、一百年不生子也无妨，当然，等不到一百年，赵家便会死绝了。”叹口气，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出了会儿神，起身关上窗户，又回身道：“你也听了那怪物的话，它说赵家二十年来独宠它一个。我推测，它不让赵家人生子，便是想保住这份臆想中的独宠，否则有新的小少爷诞生，它便不再是唯一宠儿了。当然，此法颇为幼稚可笑，然它不过一只鲁钝生灵，又哪懂得那么多道理，使不出什么精妙法儿来。”

　　原来如此么？
　　迎香低头不语，这小怪物当真可恶又可怜，如何处置它才好呢？
　　龙蒴似看出她心思，淡然一笑，说不必着急，你可好生想清楚，要杀它，我可以办到；要留它，我也可置之不理，这两项都容易，难的是……话到此处，他却不再往下说了，留待迎香自己思索。
　　迎香点点头，谢过他这番分析，言自己会好生考虑，朱菡萏这事儿她既决定接下，就必做出个样儿来，不论如何处置赵家事，定负责到底，至少能对自己心里交待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