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苍穹深呼吸了两口，这个纪超果然是很棘手啊。对于审讯，魏苍穹根本就是个外行，虽然当年也被审问过，但当时他是自首的，基本没怎么多问，自己就全招了，剩下不能说的就把眼睛一闭装死，所以那些审问技巧几乎没怎么见识过，也自然没学到。他瞥了一眼于莲，又是暗自摇头，自己这个当年的天才学生，在公丨安丨部命理司供职，官职也高，估计对审讯也不怎么在行。
　　想了想，他对纪超道：“那么，纪天君带着韩路和何雨心去了哪里？你这样费尽心力，宁可自己被捕也要让他们逃脱，若没有什么重要的布置，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于莲在一边忍不住冷冷地插嘴道：“纪超，你最好说实话，纪天君今年不过十八岁，你难道就想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年轻就踏上一条不归路么？更何况还牵连到另外两个无辜的青年，你就这么狠心把韩路和何雨心送入深渊？”
　　于莲口气森冷，就好像一个尽职的审讯员，但说出来的话，却仿佛隔壁大妈在劝说一个想要离婚的中年妇女。魏苍穹心里暗叹一声：“果然。”
　　纪超眼睛微微一眯，看了看于莲，又看着魏苍穹，缓缓地道：“天君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想要他好。韩路和何雨心是两个很不错的青年，我也想要他们好。而要他们都好——真正的好，那就是让他们不用生活在命数的掌控之下。自由，是我给他们的最大的礼物。”
　　“自由吗？”魏苍穹看着窗外夜色深沉的天空，仿佛叹息般地道，“要知道，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不是吗？人总是要生活在社会中，不可能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的自由就会是别人的不自由，相互的牵扯制约，就算没有命数，这个世界也依然不会有自由。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破除命数？难道你不知道，如今的世界要比数百年前的世界好得多么？”
　　纪超冷笑一下，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帮助警方？难道你不是为了能减刑么？你看，你也不愿意待在牢里一辈子，那我去帮助所有的人类脱出命数这个大囚牢，又有什么不对？”
　　魏苍穹摇了摇头，道：“囚笼之中养着的鸟，有吃有喝，有人照顾，生活安逸而美好。这个鸟不用去操心食物，也不必害怕天灾，若囚笼够大，还能展翅飞上一阵子。而此时你把这囚笼打破了，放了它的生，说它自由了之后会过得更好。但事实证明，一辈子住在笼子里的鸟，一旦放生之后，死亡率高得惊人。随随便便的放生，并不是救了这只鸟，却反倒会是害了它。”

　　纪超道：“的确会这样。只是，若因为安逸的生活而放弃了自由，鸟便不再是鸟。鸟就应该生活在广阔的天空之下，虽然有危险，但那才是它该有的生活，那样它的生命才有意义，它的种族才会越来越强。而若是一代代都生活在牢笼之中，即便曾经是称霸天空的鹰，有朝一日也会退化为只知产蛋的鸡。”
　　魏苍穹忽然一愣，纪超的比喻令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命数为什么会存在？如今命理学界对此还无一个明确的定论，但却一致认为，命数在生命产生之时，就应该已经存在了。经过数十亿年，在一个命数所安排的契机下，命数的存在由暗转明，又通过各国政府构筑起了一个美好却坚固的牢笼。就像纪超所说，人类仿佛被圈养了起来。人类把鸟养成了家禽，是为了要它们提供肉类和蛋食，那么，命数圈养起人类，又是为了什么？命数，究竟是为什么要控制整个世界的生命？

　　魏苍穹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了。于莲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魏苍穹却毫无所觉。于莲只能重重咳了一声，道：“纪超，命数的好坏你没资格去评论，同样的，你也没有资格去改变所有人类的生活。你不要以为做了这些事情就可以打破命数了。要知道，命数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体系，它掌控一切，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清功能。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图谋必将会失败。
　　“而你要搞清楚，我们现在不是在求你，我们只是不希望你暂时造成的混乱去影响整个国家和社会的不安定，所以需要尽快把社会秩序和人民生活稳定下来。这也是你立功的机会，趁早认清现实，丢开你那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吧，帮助我们用尽量短的时间来导正命数走向。但你要明白，即便没有你，命数自身也会逐渐平息这股乱流——这一点，魏苍穹最有体会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彻底失去了立功赎罪的机会了。”

　　魏苍穹被于莲的话拉回了神。他的心里又是微微一颤。魏苍穹是知道当年警方和政府为了挽救他而做出的改变命数走向的努力的，也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如何。就像于莲说的，命数的自清功能如何，他是最有体会了。当然，他也知道，于莲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给纪超造成心理压力罢了，算是审讯的一种手段。不过，也许这也是于莲他们心中最深的期盼吧。
　　纪超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看着于莲。他自己知道，纪家为了今天，可是经历了整整六代人，以各种秘法，逐步逐步瞒过命数，才造就了今天这个局面。这就好像在一个被完全监视且毫无死角的大楼里，所有人又都被控制着。但有一个人在这样的监视下，能有一种方法短暂地脱离一下控制，并且每天经过大楼的承重柱时，在同一个地方用一根筷子飞快地划一下。而这一划，就划了六代人，同时这六代人还有办法把被划的地方给遮盖起来，等到现在揭开这个遮盖时，这根柱子已经快断了九成了。这种情况下，只要轻轻一脚，便可以使得整个柱子断裂倒塌，从而连带着对这座大楼造成严重的打击，只要再做一些关键的事，便可使得整座大楼轰然倒塌。更何况，在前五代人的努力下，第六代的孩子已经可以完全脱离了大楼的控制了。

　　纪超对着于莲道：“我承认命数是很严密很强大的体系。它的强大在于没有一件事物会脱离它的控制，所以它自身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虽说越是精密的体系就越脆弱，只不过尽管它脆弱，但只要没有任何事物会对它造成打击，那脆弱也就不成其为脆弱了。
　　“可是，一旦有脱离其控制的因素出现，那么它的脆弱将暴露无遗。就好像一辆牛车，就算断了几根车辙，或者牛是瘸的，都还可以保持运作；但若是一艘宇航飞船，即便是掉落一个螺丝，就可能造成整个飞船的爆炸。天君就是一颗从命数这艘飞船上掉落的螺丝，我相信，这必将能摧毁整个命数！”
　　“很好，纪超！”于莲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既然你一定要顽固到底，那么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想必你也知道，玄学中还是有很多让人开口说实话的办法的！”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布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