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7-30　18:56:07

　　傅杰在黑暗中发疯似的奔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要逃进外面的黑暗里去，只要能离开李劫和他的车子，那本在微光下让他惊惧的文件……到哪里都好。
　　终于他跑累了，在黑暗里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息。他紧张地回头张望，他知道无论他跑得多快多远，对于汽车都只是可笑的距离。但他身后边也还是黑暗，没有什么追着他，他似乎摆脱了。
　　呼吸渐渐平复，神智仍然混乱，他现在回想起刚才的逃离，有些不可思议。一瞬间他就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当时是什么在支使着他的身体？是什么在为他做出的决定？
　　他为什么要逃？
　　李劫的声音又在耳边回绕：“……十万元……百万元……一千万！别人一辈子才能挣到的钱……每天只需要吃喝玩乐，再不用受苦受累受气去委曲自己……那是能让你每夜都睡不同的女人，能让几乎所有男人为你卖命的资本！”
　　“不！”傅杰听见自己在无人的黑暗里大声喊叫，他好害怕，李劫的话让他像身处没边没沿儿的大海里，四处无人，什么也看不到……也许他只是再找不到自己了。
　　李劫的话还是在响着，就是不放过他，“……你这个傻子，只要你签了字……”

　　“真的吗？”他喃喃自语，在黑暗里，慢慢坐在了脚下冰凉的沥青路面上。
　　第十八章　上帝，宽恕我
　　第二天早晨起来，傅杰头痛欲裂，面无人色。昨天晚上几乎是在后半夜，他才终于回到了梁家，他徒步走了好长的路，才回到了市区的主干线上，叫到了辆出租车。从开车的司机嘴里他知道了那时他所在的位置，那是靠近铁西新区的于洪区张士乡的一片，是沈阳近年来新兴的工业聚集地。它的规模巨大，潜力更加无限，全国知名的老重工业基地，原老铁西区的所有厂子都要陆续搬迁过来，加入这里己经非常庞大规范的厂区行列。这是个方兴未艾的工业园。

　　这一夜，傅杰完全没法入睡，只是天快亮时朦胧了一下，那反而让他更加的疲劳。从昨天傍晚李劫打进来那个电话开始，一个噩梦就降临了。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真的发生了吗？
　　在现在满眼的朝阳里，傅杰不能确定。可是问题依旧纠缠着他，一刻都没有放过他，在他昨晚似醒似醒的梦境里，他都梦见了金钱。现在他坐在床沿上，茫然地瞪着窗外亮晶晶的朝阳，觉得很奇妙。因为他想起来了，他梦到的小山一样堆积着的金钱，竟然都是些二十五十甚至十块的小额钞票，在他残留的印象中，他连一张百元的都没有看到。
　　想着想着，他哑然失笑，这是因为什么啊？他自己清楚，那是因为他对金钱的概念，一向都是十块钱能干什么，二十块钱能买什么，五十块钱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一百块钱以前在他手里从来没流通过。他又想起来就在昨天他寄钱回家时听旁边人闲聊时说过的话。那些人说现在中国人钱多了，那些做事业的大老板们一提款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可中国的钱最大面值只是一百元，太不方便了。所以需要有数额面值一千元的，至少是一千元的才勉强够用。

　　那我们一个月只开几百块钱的人到银行怎么领钱啊？给我们半张？
　　那些人说着还笑了起来。此时此地的傅杰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就在这样，他听到了前院大门外那边传来了轻微的汽车马达声音，一辆车缓缓地停了。他的神经猛然间崩紧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灵。
　　果然，梁家的门铃响了起来，他千不情万不愿还是走出去开了门。门外，停着的是辆黑色的索塔那，车里的人正向他微笑着点头。李劫，他在还没有六点钟的早晨又来到了傅杰的面前。
　　“上车。”隔着车窗的笑容亲切自然。

　　傅杰摇头，他下定了决心再不跟李劫走。他觉得只要他留在梁家院里，在梁东华的附近，李劫就不能勉强他，也不敢去做不利于梁家的事。他这样以为。
　　可他没想到，李劫推开车门就走了下来，径自走进了梁家。而他，也只有跟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劫一路走进了傅杰的小屋子里，傅杰紧紧地跟着他，直到进了屋子关上了门，他才问得出来这句话。问过之后他觉得自己可笑到了极点，李劫想干什么还用再问吗？更可笑的是竟然是他自己“帮”着李劫关上的门，难道竟然是他怕别人看到李劫和他在一起吗？
　　任他如何激动，李劫稳重地坐了下来，看上去神清气爽，精神愉快，昨晚一定休息得很好。
　　“你想好了吗？”他微笑着问，似乎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傅杰呆呆地瞪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前些天同样坐在这里与他亲切交谈，推心置腹的李劫完全不同。梁家的义子，同样出身农村，靠勤奋努力独自闯出一片天空，甚至忠孝仁义具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跟眼前这个人再对不上号。
　　李劫打开了随身带着的黑色真皮公事包，还是那个文件，又摆在了傅杰的面前。李劫的微笑不见了，话说得斩钉截铁，“要么你签，要么你马上去梁东华那里。只有这两条路，你马上选！”
　　傅杰的心急剧跳动，可不管怎样，他不去拿笔。
　　“要么由我去跟他说，你己经代替他成了梁氏企业的法人代表？！”
　　傅杰的身子发软，可目光突然变得凌厉狠毒，他死死地盯着李劫，突然问：“你要把梁家的钱转让到哪儿去？是给谁？”
　　“那与你无关。”
　　“不，那与我有关！我问你，我既然己经是梁家企业的法人代表，那么那些工厂商店就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把我的东西平白送给别人？！”
　　傅杰的话让李劫震惊了，他想不到一个刚从农村进城，只是高中毕业的一个“孩子”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此的切中了问题的关键，还有与其自身利益相关的契合点。这转变多么的惊人，就在前一瞬间，这“孩子”还在逃避，还在往外推脱着金钱！

　　“听着，那不是你的钱，也不梁家的钱，”李劫出语惊人，他平静地说着傅杰不知道也不懂得的事情，“那是国家银行的钱，和另外一些债主的。”
　　在傅杰的目瞪口呆里，李劫告诉他，梁卫东投资失败，正面临破产，这是个绝对的机密，因为梁卫东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的资本。这就需要一个人替他顶缸，这个人会是谁呢？要知道梁家企业以前的法人是梁东华，梁卫东借助他父亲的名望和关系做生意，现在也想让他父亲替他背破产的包袱。可惜一来梁东华不见得会临老受辱替儿子挡灾；二来梁东华身体健康急剧恶化，怕是没有力气再等。所以他们才想了个办法由傅杰这个突然出现的农村小子来顶缸。

　　最后李劫恢复了微笑，对傅杰说，你以为梁家人真的对你好吗？真的天上会掉下来馅饼，而且正落在你的头顶上吗？现在这些钱不拿白不拿，拿出来了才能算是他的！
　　傅杰瘫坐了床上，他知道了自己是多么无知和幼稚，在梁家生活的一个多月的日子在他心里一一流过，他都做了些什么啊，又在想着什么？他在别人的眼里，不定是个怎么可笑又可怜的东西……他突然间想起来，也是在昨天，他刚刚在这个小屋子里签了那一大堆的“福利”合同后，随着一大堆的西服革履大皮鞋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对李劫小声地说，“大叔，你放心，我一定把首长照顾好。我哪儿也不会去了。”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李劫的笑容，那时他己经被人家给卖了，而且卖了什么价钱都不知道，还在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