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平投去鼓励的目光，那意思是希望雪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金志平的意思是，既然马明明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们就以诚相待，对他来个开口无情，触及灵魂；打击得也一定要狠、准、稳。
　　“马先生，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老国展的秋季人才市场招聘会，是吧？”
　　“好记性。是的。是那一年的9月份，我刚刚大学毕业两个多月的时候。”
　　“确实是。我那时和另一位同事，在招聘会负责招聘。记得当时展位费是2980元人民币。我交了钱之后，还有些发怵——花这么多钱，怕把招聘的事搞砸了。

　　“那天是周六，约有五万多名求职者涌进会场。当天的北京晚间新闻，做了专题报道。自那时起，大学生就业压力就已经逐年增大，令人感同身受了。”
　　雪离突然问：
　　“你还记得，你当时在人才市场是怎么打扮的吗？”
　　马明明一愣。
　　怎么打扮的？

　　日期：2010-11-10　17:57:39
　　哦——雪总，我不太敢肯定。应该是很正式的西装加领带吧？——我去求职与面试，历来都是穿正装的。”
　　“不是应该，而是肯定。你那天显得很精神利落，留着平头，戴着黑框眼镜。西装革履，打着蓝色真丝领带。因为是刚刚走出校园，你那时整个人散发着才摘的苹果般的新鲜。
　　“总体来说，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透着几分朝气，还杂着不少成熟。
　　“实话实说，当初你留给我和另一名招聘官的印象很好。谈吐自然，反映敏捷。用老北京话说，还很有眼力劲。特别是你一身正装，让我眼前一亮——在牛仔裤、披肩发的众多男孩中，你显得很稳重，值得信任。
　　“第二天到公司面试时，你仍是这一身行头。让我惊喜的是，你还换了一条领带，虽然质地明显不如上一条好，是化纤的，可如此注意细节的男孩子，并不多见。

　　“于是，我向金总推荐了你，任市场部经理助理。当然，那时的市场部经理，就是我本人。
　　“你周一正式来上班的时候，让我感到落差很大，不敢相认：胡子没有刮，还有些困倦，明显是头天晚上熬了夜。
　　“还略有些酒气，看来是昨晚办了场庆功宴，祝贺自己成功入职；最主要的是，那套至少含毛量在30%以上的西装不见了，换而穿之的一套杂牌子牛仔休闲套装；而脚上，也由乌黑发亮的皮鞋，换成了一双裂出不少小口子的运动鞋。
　　“你这一身装束，在五道口金五星批发市场随处可见。连衣带鞋，侃侃价，350元足以轻松搞掂。
　　“我们市场部要求男的着西装，女的穿套裙。而你这位来就任的经理助理，竟如此不注意形象，也视公司关于着装的规定如废纸——你可能会辩解，当时并没有同事向你介绍公司着装方面的规定，但这种属于常识的规章，是需要员工自己去主动了解的。
　　“不瞒你说，马先生，那一瞬间对我打击很大。因为我花费了公司数千元招聘费，招来的人才，外在形象却是冷不丁就摇身一变，令人不堪。我当时已有百分之五十的决心，立马撵你走人。
　　“我还想给你一天机会，也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自我发现问题，自我改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可是，第二天，你固然是把衣服换了，可新的衣服又让我生气。就说那条裤子吧，绝对是当时最新潮的韩流风格，我粗略数了一下，一条裤子，竟有8个裤兜！而且全是外置的！
　　“马先生，我们是一家正规公司的市场部，而不是丐帮组织！你也不是什么丐帮的8袋弟子！现在说起来，你那装束，还是让我又想哭又想笑！
　　“马先生，说起你的这些糗事来，有点对不起你了——第二天，我在心里，已经对你在我们市场部的职场生涯判了死刑！”
　　雪离一口气说完，胸脯仍因为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似水年华，而激动地一起一伏。
　　看来，往事并不如烟。

　　金志平一直含着笑，一边倾听雪离用快速的语调痛说前事，一边轻呷美酒。
　　而马明明，第一次有自己的前直接上级讲述她心目中的马明明，一时间又惊又愧，忘了给人斟酒。
　　而马心心，则有几次哑然失笑。为了雪离讲述往事时表情之夸张，也为了堂哥马明明的当年行为之搞笑。
　　她尽力使自己严肃起来，然后歪头认真地问：
　　“哥，你那套西装呢？还有那两条领带呢？我怎么就从没有见你穿过呀？”
　　“嗨——”马明明很不好意思地低头，答道：

　　“其实，那西装领带什么的，都是借的。衣服借的是我们班长的；领带是我的上铺的；皮鞋借的是隔壁班一男生的，咱俩脚一般大。那时，咱家不是穷嘛……”
　　忽然，马明明想起什么，向雪离道：
　　“雪总，事到如今，你们说什么，我都虚心接受。这叫治病救人，要想真能起死回生，就绝不能搞讳疾忌医那一套。
　　“冒昧问一下，你原本可以第二天就让我走人，我也就不用来上班了。可为什么还接纳我，让我干满了一个月，才提前结束我的试用期呢？”
　　雪离看了金志平一眼，答道：
　　日期：2010-11-10　18:04:28
　　“金总心善。我当天下午就去反映了你的情况，明确提出当时就要撵你走。金总说农村来的孩子不易，让你干满一个月，观察你一个月，给你一个月的机会，发你一个月工资。

　　“而且，金总还特别嘱咐，即使你不思悔改，要炒你鱿鱼，也不能伤了你的自尊，不能让你对社会心有余悸，或心生仇恨……”
　　众人皆感动，许久无言。
　　金志平呷了一口美酒，吃了一口西瓜，首先打破沉闷气氛，问在座各位：
　　“大家都总结一下——当年的马明明，他的失误，主要都表现在什么地方？”
　　马心心固然同情马明明，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决心要大义灭亲、不留情面地揭批自己的堂哥的伤疤了。
　　“我觉得，是着装上出了问题。从面试时的正装，到上班时的休闲装，反差太大，很不严肃，使领导失望甚至生气了。”

　　“嗯。”金志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此前教导马心心的，这丫头都还牢记在心。
　　雪离又记起了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道：
　　“我记得马先生还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十分准时，一丝不苟；既不早来，也不晚走。
　　“我们公司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中午有一个小时用来吃饭休息。每天，马先生掐着点来上班时，我们这些人已把办公室卫生搞好了；他一来，就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们的劳动成果。
　　“才下午五点五十分，马先生就频繁看表，焦躁不安；五点五十五分，马先生就在洗手间和办公室来回窜，一会解小便，一会洗茶杯，一会擦把脸。每天下班前都坐卧不宁，就跟老光棍闹着要去相亲似的。

　　“当时，我就想，这还是农村来的大学生呢！怎么比我们大城市里的孩子还不能吃苦？还不珍惜工作机会？
　　“说实话，当时的马明明先生，留给大家的印象很不好。所以，当一个月后马先生离职，大家并没有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伤感，反而有了种轻松解脱的欣慰。他的加入，确实给团队带来了困扰，弄得大家上班时总是心神烦乱。
　　“恕我话多了，也恕我冒犯了——我的话，确实有些恶毒了。但话毒心不毒。我就好比是医生，职责就是找出病人疮疤，狠心下手，开刀去脓。
　　“病人疼在身，医生疼在心。现在正是这样。我虽然快人快语，但只有一个目的：希望大家都好，都有好的发展，都有成功美满的事业和人生。”
　　“唉！——”马明明连连叹气。
　　马心心不忍，伸手挽着堂哥的臂膀，无言地安慰着。

　　“失误啊！——失误！”
　　马明明在叹息之间隙，又不断地感慨着：
　　“失败啊！——失败！”
　　日期：2010-11-10　18:08:30